五十二、尾声(三)

明白这一点后,之前所有的种种——无论是被七弦斥责时产生的不安,还是被七弦赶出门外的怨念,亦或是再一次来到街上的恐惧全部变成了一种温暖的感觉,缓缓的,缓缓的在我心中流淌。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幸福感吧?

而这种感觉再一次给予了我勇气,我已经没事了——我一直在寻找能够向七弦传达这个心情的方法。

“嗯?”桐乃不解的看着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大哥呢?”

“啊……哈哈,这个嘛,”我有些窘迫的笑了笑,“尽管当时看起来一切都已经告一段落,但是这个案件依旧留下了一些阴霾,除了父亲的工作受到影响外,七弦也和我逐渐疏远了——自顾自的,单方面的。”

明明以前都会等我一起去上学,结果从那以后要么就是早早离开,要么等我出门后才去学校。回来之后也会立刻钻进卧室里,只有吃饭或者洗澡的时候才会出来,别说和我说话,我们一天能够见上面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更过分的是,放学后居然泡在游戏中心……为了把自己坏哥哥的形象贯彻下去——明明都已经露馅了,居然做到这个地步,桐乃也觉得很过分吧!”

“啊,嗯,嘛……”听到我抱怨的桐乃搔了搔脸颊,“大哥有时候也蛮幼稚的嘛。”

“所以我觉得只靠话语已经行不通了,我想要用更加直接的实际行动告诉七弦,我已经没事了……然后我终于找到了简单又有效的方法。”

“该不会——”

“没错,”我看着桐乃,“就是成为模特。”

尽管步子好像迈得有些大,不过正好遇上到了相关的工作人员并接到了邀请......曾经害怕着街道的我,恐惧着人群的我,如果成为暴露在大众视野中的模特的话,应该就能向七弦传达我的意志了吧?

“我的提议自然被放到了家庭会议中讨论,因为事关重大,七弦也不得不参加到议会中,当他听到我的想成为模特的想法时,我永远忘不了七弦那个时候的表情。”

不安,困惑,愤怒,以及不可思议,七弦的表情在一瞬间变的十分生动——而他的这些变化再一次给了我信心。

哥哥果然是担心我的。

会议从始至终,七弦一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可是在全家表决时他还是举起了手。

“我真的很高兴……我的想法一定有好好的传达给了七弦,而他也认同了这样的我,于是,成为模特的提案通过了,不过前提是爸爸妈妈要好好的调查一下美咲社长以及「Eternal」这家公司,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才同意我去工作。”

“该说是理所当然吗,美咲社长的履历似乎马上就折服了我的家人,一周后我就正式开始了模特的工作……一开始站在摄像机前果然还是怕的不得了,光是十几分钟的工作就已经让我精疲力尽了,就在我有些怀疑自己是否适合这份工作而惴惴不安时——”我看向了自己的挚友,“我遇到了桐乃。”

“……是吗,”桐乃同样看着我,我们倒映在彼此的瞳孔中,“这就是我和相遇之前的绫濑吗?”

“我有时候会想,人与人的缘分真是不可思议,我之所以想成为模特有一部分…不,主要就是因为京介,没想到绫濑也和我一样。”

“或许正是因为我们本质上十分相似,才会成为朋友呢。”

“不,”桐乃摇头否定了我的说法,“就算我们完全不一样,我也会成为绫濑的朋友!”

“……谢谢你,桐乃。”以前也是,这个人,总是会像突然袭击一样说出打动人心的话啊。

“呐呐,绫濑,后来呢,到刚才为止你和大哥应该还处在疏远期吧?”

“后来自然是由我出击了,家庭会议给了我一些启发,既然七弦尽力避免和我见面,那我就制造出他不得不和我交流的情况。”

“这种事有可能吗?”

“意外的简单哦,我拜托了妈妈,请她晚饭结束后也多和七弦聊一聊,而我则暂时成为听众就好。”

尽管不知道明确的原因,但爸爸妈妈在看到七弦和我疏远后其实也挺担心的吧,于是当看到我有所行动后就马上同意了我的请求。

“一开始七弦并不会聊多久,尤其是看到我坐在一旁时两三句就会结束谈话,直接上楼,”那时候我真的超受打击的,“不过妈妈也注意到了这点,她尽量延长谈话的时间,然后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引到到我身上,久而久之,我也参与到了谈话中,并且偶尔会有意说出一些自己的不安,吸引七弦更多的和我聊天——尽管一开始只有一两句啦。”

现在想想七弦之所以老是请加奈子吃饭,以向她打探我的消息,可能正是因为我故意将自己的事说得很含糊吧,原本是为了让他的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我身上,结果却把加奈子也卷了进来。

“就这样过了两年,虽然还有一些芥蒂,我和七弦终于恢复到了能够好好交流的阶段了。”

也许连七弦自己都不明白我们是如何和好的……因为这段时间真的持续了很久很久,我们的关系就像回到了空白,只能一天天一点点的重新积累,慢慢的前进,有时甚至还会倒退。

“但是,当有一天,七弦自然的对我说「绫濑,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时,那一刻,我明白了过去坚持的都是正确的。”

“是嘛,太好了……”

“不过那时候我和七弦的距离感依然很微妙,”明明离得很近却像隔着一层薄膜似的,这种状况让我十分的焦躁,“真正迎来转机就是我撞破桐乃御宅身份的那一次。”

“啊……”桐乃或许是想起了那个时候,尴尬的笑了笑。

“对我而言,尽管一开始得知自己最好的朋友是御宅族时很绝望,但是就结果而言似乎并非如此呢,我和桐乃的关系不但更近了一步,同时我也得到了七弦的承诺……只是稍微有些对不起大哥。”

“那家伙怎么都无所谓啦。”桐乃说着随意摆了摆手。

到此只剩下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七弦不惜利用我的愧疚,不惜营造出讨厌我的假象,也要与我保持距离的原因。

而某一天的下午,七弦误将闭目养神的我当作正在睡觉时,他的所作所为让我明白了一切。

我知道这并不正常,但我并不讨厌,反而为此感到欣喜。因为我和七弦所抱有的感情都是一样的。

在他试图吻我时,我选择了继续装睡——这是胜过任何语言的事实。

++++++

我和七弦的过去,能够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在桐乃消化着我说的话时,我来到了校园的跑道上。我踩着两条跑道的交界线一步一步的走着,眺望着整个操场,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里应该会成为七弦人生的舞台吧?

是会成为职业的运动员还是仅仅作为兴趣的一环呢?

我思考着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未来。

我看着不知道因为什么而边喘着粗气,边傻笑着的桐乃——不,我现在大概能猜到一些,或许是听了我和七弦的故事之后,妹系玩家的游戏脑又开始暴走了吧?

“桐乃,”突然就像是灵光一闪般,我向桐乃说道,“要不要和我比赛?”

“……比赛?”桐乃花了些时间才理解了我的话。

“嗯,比赛,”我给予她肯定的答复,“桐乃最擅长的,赛跑。”

“哦……有意思,”听到赛跑,桐乃一扫困惑,露出好胜的笑容,“说起来我们基本没怎么一起跑过呢,就算是体能测试大家也只是随随便便应付一下而已。”

桐乃笑了笑。

“话说,我从以前起就觉得绫濑的脚力很好呐。”

“诶?”

“因为之前,不是有过你模仿游戏角色和我说话的事情吗?”

“啊……”我的脸突然发起烫来,那是我好不容易才淡忘的犹如黑历史一样的存在。结果轻轻松松就说出来了,桐乃真是的,好歹也要顾忌一下我的心情嘛……

不过这份坦率也是桐乃的优点之一。

“那时候绫濑跑得真的超级快,我动了真格才追上你的。”

“嘛,这种事怎样都好了啦……”我连忙结束这个话题,“比起这个……”

“好~~绫濑,来比赛吧!”桐乃并没有追问我为什么突然就要赛跑的原因,她意气风发的来到跑道,“正好今天我们都是运动鞋呐,机会难得就全力跑一场吧。”

“嗯。”

我们选定的项目是100米短跑。

“预备——”

赛道上,我和桐乃同时做好准备。

“开始!”

一开始我和桐乃还能并驾齐驱,但是渐渐的,桐乃超过了我,不一会儿我们的差距愈拉愈大,最后我看着桐乃一骑绝尘,冲过了终点。

“呼、呼呼……”心跳的很快,脚也有些发颤,呼吸完全乱掉的我过了一会儿才到达了终点。

“好厉害,绫濑!”桐乃急忙扶住我,“怎么回事,短跑上能在70米还能咬住我的人田径部里也不多,难道你有在练习吗?”

“呼、呼、我……呼——”

“呼嘻嘻~~”桐乃看着我发出了独特的笑声,她一脸了然的表情,“是为了,大哥吧?”

“啊~~真是的,绫濑你也太可爱了~~”说完,桐乃一下子抱住我。

“啊,等等,桐乃——”

但桐乃完全不理我说什么,我也只能任由她抱着。

“……”视线,不由的再一次飘到了赛道上。

——“绫濑,按我说的调整呼吸,这样就能轻松点啦。”

——“……哥、哥哥,我不明白啦,我、我已经跑不动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跑在前边的男孩虽然发着牢骚,但还是折返回来。

——“明明是你让我教你跑步的。”

——“……对不起。”

——“没事啦,”男孩轻轻拉住那女孩的手,“这样你应该就能轻松一点儿,还有200米,我会带着你跑的,加油。”

——“嗯!”

那个时候,尽管女孩很累,但她真的很开心,她祈愿着身边的男孩能够永远拉着她的手,一起前进。

尽管形式不同,但我想我和七弦现在依旧身处在某个跑道上,这一次不再是单由他引导着我,也不是只由我扶持着他……是我们彼此支持着,前进在那个遥遥望不到尽头,也不知道终点在何方的跑道上。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对我而言,对新垣绫濑而言,能够和新垣七弦永远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如此坚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