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双方进入对峙阶段的时候，也就是双方在后面调动兵力和物资的好时机，因为这个时候能够多往前线投入一分兵力和补给，将会在对峙结束后的爆发之中占有更多的胜算。

联邦境内的交通状况可比艾玛努尔好的多，因为在诸国联合的早期阶段，为了加强国与国之间的联系，由柯林王国、维尔纽斯王国牵头，联邦国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将各国原有道路系统整合在了一起，并且在随后的两百年间不断维护和升级，最终成就了柯林-维尔纽斯联邦的引以为豪的独特国家景致之一——‘联邦大道’。

靠着这条便利可靠的大道，联邦从遥远的东部边境抽调物资和军队支援西部对峙前线的时间，最多不过一个月，最快甚至两周时间就能到位，而且一路上的物资折损率非常低，反观对面的艾玛努尔王国，他们的集结速度简直就是悲剧，往往一场战争进行到最后还有领主拖拖拉拉的带着部队赶来集合，而艾玛努尔的指挥官也已经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了。

不过，就算是联邦大道，所能负担的运力也是有限的，负责指挥调度的官员会按优先级来给各支队伍分配行程，最优先的当然是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和难民，然后前方需要的物资比如粮食、木料、箭支、皮革、金属等，再接着则是从各地抽调的联邦正规军，这些人都是精锐的常备部队，用来替换边境上被临时用以填充前线的杂牌军的。

而邓加尔所在的新兵队伍在调度的优先级里非常靠后，他们的预计抵达时间被排到了一个半月之后，而这样的分配，也主要是给这些年轻人留出最基本的训练的时间来。

按照目前大陆上的一般标准来说，将一个农夫训练成‘合格’的步兵，需要两个星期左右的时间，然而很多偏远地区的领主至今仍保留着黑暗时代的做法，即‘把这帮贱民赶上战场，然后让敌人教育他们如何去战斗’。

但是对于向来以训练、正规化和纪律严明著称的联邦正规军来说，一个半月的时间都稍显不足，而且在这段时间也不能全部投入到训练上，还包括了整编以及武装的时间。

而作为被临时募集的新兵，邓加尔所要学习的第一课则是，如何在战场上辨认敌我军队的旗帜、各种旗帜所代表的含义和判断自己所在的位置。

“听好了！你们这些杂碎！别不服气！和正规军团的棒小伙子们相比，你们就是一群杂碎，在战场上被一冲就垮的乌合之众。现在！竖起你们的耳朵，把我要讲的东西牢牢刻进你们的脑袋里面，除非你们愿意一辈子都当杂碎或者战场上的烂肉！”

被派来教导他们这一百多号新兵的是个脾气不怎么样的老兵，年龄约莫有四十多岁，看来应该是在之前的冲突之中受了上，他的一只手掌上只剩下了三根指头。

他似乎对新兵非常不友好，什么东西只讲了一遍，讲的还非常快，再加上满嘴的粗话，导致大多数新兵根本没听懂多少，他们只是在用愤怒的眼神盯着这个老家伙，但是这个老兵对新兵愤怒的眼神不理不睬，他只是讲完了自己该讲的东西，然后总结道。

“……以上就是你们这些新丁需要记住的东西，我可不想看到上了战场之后连敌我位置都分不清的蠢材，如果整队人错失了方向而一头撞进敌人的队伍里面，那你们就是笨死的！”

这句话说的太损了。

于是，新人里面当即有人反驳道。

“我们这么可能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只要跟着身边认识的人走不就好了？”

这句话说到了新兵们的心里面，大家纷纷点头赞同。

是啊！就算分不清旗帜，但是到时候跟着身边的人走不就行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老兵嘿嘿的笑了起来。

“这位先生很聪明，只不过你身边的人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你就会发现你身边的人少了一个又一个，等轮到你的时候，你就会绝望的看到你和大部队旗帜的距离越来越远而你的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他们会扑上来把你撕成碎片，砍下你的脑袋拿去换赏钱。”

老兵用阴测测的声音嘲讽着什么都不懂的新兵，他希望这些年轻人能认识到这些知识的重要性，这是战场上生存的基础，至于那些保命的小细节也没这些常识重要。

这是他用两根手指头换来的教训，如果当时不是他们所在的小队还有清醒的人，那他也就没有机会站在这个地方了。

没有什么比一个痛快的下马威，更能让这些不懂战争是什么的小家伙们长记性的了。

老兵如此想着，他在新兵里扫了一眼，然后选中了一个矮小瘦弱的年轻人，他从头到尾一直在沉默，没有起哄也没有点头，似乎对自己讲的东西不以为然，于是老兵决定先拿他开刀。

“那边的那个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老家伙不怀好意的问道。

“邓加尔，我叫邓加尔。先生。”

少年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从容的回答道，完全没有被突然点名的慌乱。

“好吧！邓加尔，现在你来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回答的不够好，那么你今天的午饭和晚饭就没有了。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先生。”

少年完全不怯场的表现让老兵感到困惑，但是他依然提问到。

“告诉我，战场上的红白双色旗代表的是？”

“联邦正规军团所在的位置。”

“那么红白双色王冠旗呢？”

“联邦的主力军团或者禁卫军所在的位置。”

“红白色的三角长条旗呢？”

“那意味着一支攻击纵队，可以根据上面的确切标志来分辨这支纵队的主要构成是骑兵还是步兵还有其所属编制。”

“当你看到这个旗帜的时候，你要做些什么？”

“从他们的攻击方向让出一条路。”

“如果这面旗子顺时针摇动呢？”

“这是‘跟随我’的信号，他们突破了敌人的防线。”

“那么逆时针摇动呢？”

“这是‘向我靠拢’的信号，他们可能遇到了包围。”

邓加尔分毫不差的做出了回答，这老兵原以为这个年轻人刚刚是在走神，没想到这个少年是在专注的听讲，他杀鸡儆猴的计划不仅失败，自己也陷入了尴尬之中。

“很好！邓加尔！你的午饭和晚饭保住了。”

尴尬的老兵非常恼火，于是他将这火气泼向了下面的其他新兵。

“只是，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像你一样保住自己的午饭和晚饭。”

结果是可以预料的，老兵先后点了四十个人的名字，其中大部分连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偶尔有蒙中第一个答案的也会在第二个问题面前原形毕露。

到了最后，这支一百人的新兵队伍就全都没了饭吃，包括回答了全部问题的邓加尔在内。

“那个老家伙真是太过分了！竟然扣我们的食物。”

“只是回答不上来问题而已！而且他也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没有教给我们。”

因为没有饭吃，所以午休期间，新兵们只能饿着肚子坐在一起埋怨。

“是啊！他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没教给我们！成为士兵，要学的不应该是用剑和盾牌战斗的技艺吗？结果我们到现在都在学习如何站队，学的也是没用的知识，根本没有教我们如何战斗！要知道这已经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过去了啊！”

“等等！你们看那边？好像有人要找那个小子的麻烦。”

这时候，有个新兵低声提醒着同伴，大家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三四个面色不善的新兵朝着独自坐在营地一角的邓加尔走去。

“要不要去找那老头？毕竟他还是个小孩，万一真闹出事来就不好了。”

有人忍不住说道，但是很快就有人阻止了他。

“不用管，让那个嚣张的小子吃点苦头也好，如果不是他出风头，我们也不会饿肚子。”

邓加尔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两眼盯着地面，乍一看是在发呆，其实少年只是在回忆老兵上午的时候讲授的知识，通过不断的回忆来加深自己的印象，直到地上有人影出现的时候，少年方才意识到有人接近，他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已经被三个高大的身影给围住了。

“邓加尔，你今天可是出的好大的风头啊。”

为首的一人咬着牙说道，少年认得这个人，他就是隆冬河谷那名市政官的侄子，因为那位，市政官一直想要有个儿子而不可得，所以一直将这个侄子当成亲儿子对待，他这个侄子在隆冬河谷的年轻人里有些地位，最喜欢别人叫他弗比斯少爷。

“弗比斯少爷，还有这两位同乡，你们找我有事情吗？”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还不清楚？因为你乱出风头，害的我们所有人都没饭吃。”

弗比斯故意大声说道，他想让听到这话的人同仇敌忾，顺带让自己显得‘正义’凛然。

“弗比斯少爷……你想怎么样？”

邓加尔平静的问道，光看这句话的话，似乎是认怂的样子，但是和少年面对面的弗比斯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害怕。

“你害的我们没饭吃，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补偿的吗？”

弗比斯原本想要揍这个嚣张小子一顿发泄一下的，但是他又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打了一个十来岁的小鬼的话，反而会被人看不起，于是临时改了主意。

“好吧！补偿……可是我身上一个铜子都没有，离家的时候除了弓箭和皮甲之外，我基本什么都没带。”

“没关系。”

弗比斯眼珠一转，笑着说道。

“你不是自称能够一箭射死雪怪吗？那么从附近的森林里打点猎物回来应该不难吧？我们都是隆冬谷地的人，我也不难刁难你，只要你能打来等同于三十只兔子的猎物回来，那么这一次事情就算揭过去，要么你在这里和大家认个错也行。”

弗比斯目的，就是用邓加尔来树立自己的声望，因为在临走之前，他的叔叔嘱咐过他，只要他能在自己待的新兵队伍里获得一定支持，那么他那个市政官叔叔就能活动一下关系，让他成为一支新兵小队的队长，官职虽然小，但是好歹也算晋身的资本了。

其实他弗比斯少爷根本不认识这个叫邓加尔的小子，不过就算认识，他也会一样把对方当成垫脚石踩着往上爬，反正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子而已。

“等同于三十只兔子的猎物吗？好吧！我知道了。”

说着，少年站起身来，拿上弓背起箭筒就要往营地外面走，这让等着邓加尔知难而退认错的弗比斯有点发愣。

难道这小子真的要去打猎不成？开什么玩笑啊？

真的要让他打来的话，那自己岂不是成了笑话？

不过，让弗比斯少爷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邓加尔甚至连营地都没出去，他刚离开没多久就被外面的卫兵给抓了回来。

这里是军营，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现在这里的年轻人已经是登记在册的士兵了。

如果不是看着邓加尔年龄太小的话，恐怕两个卫兵已经把他当成逃兵处置了。

但是即便如此，该有的惩罚依然躲不过，邓加尔被当众扒光上衣抽了三十鞭子。

听着啪啪啪的行刑声，看着少年背后越来越多血道子以及他疼到扭曲的脸，很多懵懵懂懂尚不清楚自己情况的青年瞬间清醒了不少。

军营不是可以胡来的地方，更不是讲理的地方，相较那个被吊起来挨鞭子的小鬼，只是被饿了两顿饭的他们实在太幸运了。

弗比斯如愿以偿的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他所在的新兵群体之中，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处事得当的‘大哥’，而作为衬托的邓加尔则成了不识好歹的臭小鬼，被抽了三十鞭子纯属自找的，如果他当时老老实实向大家认个错就不会有这样的下场。

有弗比斯少爷给了他台阶，是他自己不要下来。

训练新兵的人也非常满意，果然只要抓到一个典型处理一下，不识好歹的新兵就会老实很多，他们会变得更听话更容易训练，在很久之前练兵还要先杀人立威呢！

至于那个挨鞭子时候竟然咬着牙哼哼唧唧没发出一声惨叫的死倔小鬼，放着不管就行，不就是三十鞭子吗？

死不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