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饱蘸盐水的鞭子啪啪啪三十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就算亲身经历过这种刑罚的邓加尔也无法给出确切的回答，因为第一鞭子下去的时候，少年就感到脑袋晕晕的，被行刑完之后的整整一天时间里，邓加尔都无法保持头脑的清醒。

挨完鞭子的少年死狗一样被扔回了营房，一个营房的人对他的情况视而不见，全当没他这个人，于是邓加尔在挨完鞭子之后又饿了两天肚子，终于才遇上了一个肯管他的人。

这人还是个熟人，就是那天负责士兵报名登记的军官。

“小子，记得不久前你还说会让我惊讶，可是我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式让我惊讶。”

因为背后受伤不得不趴着的邓加尔听闻这话后非常不好意思的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怎么？不回答我？小子你挺硬气的啊。据说被打了三十鞭子都不吭声……不服气？”

“不……没有不服气。”

“没不服气就好，军队里的规矩很简单，不服就要挨打，打服为止。”

“……服了。”

邓加尔回答道，腔调很自然，但是紧紧攥着床单的手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嘿！小鬼，挨完鞭子之后有什么感想没有？”

将少年的表现看在眼中的军官笑着问道，同时还拿出了一小管散发着怪味的油膏。

“感想……人心，和书本上写的东西不一样。”

话还未说完，背后传来的剧痛就让邓加尔浑身一个激灵，差点没惨叫出来。

“这是专门治这种伤的药，三天之后你大概就能下床了。”

这位军官的涂药手法相当粗暴，疼的少年差点咬自己舌头。

“非常……感谢……您……”

“小鬼，听我一句话，养好伤之后收拾东西回家去吧。”

“不，我不会回去的。”

少年决绝的回答让军官很是惊讶，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小鬼，不管怀有多么远大的理想，在吃了一次苦头之后，肯定会打退堂鼓才是，可这小子似乎就是皮痒欠打一样，三十鞭子打不走。

“你家里有人犯事了？你需要军功去救人？”

军官如是猜测道，但是却遭到了邓加尔的否认。

“不是的，我家里只有我母亲一个人。”

“那你还不赶紧滚回去陪你母亲？！”

军官拔高了声调，同时还用力在少年背上来了一巴掌，邓加尔依旧没有疼的叫出来而是满头大汗的猛砸床板，看样子很不好受。

“不……我不能回去，在取得足够的功勋之前，我不能回去。”

“你母亲的要求？”

“不，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那么你更要回去了！混小子！”

“不，我不会回去的。”

军官胸口起伏这，他给这个冥顽不灵的小鬼气的不轻。

“好吧！小子！你这样死乞白赖着不走，到底图个什么？战场可不是游乐园是真的会死人的。”

“军官先生您……愿意听吗？一个很无聊的故事。”

“哈！你以为我偷偷跑过来是干什么的？说出你的事情，然后我再判断你该不该滚。”

军官没好气的说道。

“我家不是什么富裕的家庭，我父亲是个没什么名气的雇佣兵，母亲是个小商人的女儿，后来父亲洗手不干之后，带着我母亲搬到了隆冬谷地附近，用早年的积蓄买了几亩地，可是在我六岁的时候，父亲他得了急病也去世了。于是家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我小时候表现的有那么点小聪明，学东西学的挺快，于是母亲对我有很高的期望，她……付出了很高代价给我争取了一个去维尔纽斯的学院里上学的机会。”

“等等！维尔纽斯的学院？维尔纽斯有三个学院，你说的是哪个学院？”

军官有些急切的打断了少年的话。

“维尔纽斯第一工程学院。”

“噗——！你小子在吹牛吧？第一工程学院？那是你能进的地方吗？”

维尔纽斯第一工程学院建校的时间比联邦还要早，规模虽然不大，但几百年来一直都被称为是大工程师和工程巨匠的摇篮，是被大陆诸国所瞩目的名校，对于少年这种出身的人来说根本就是可望不可及的地方。

不过军官又想起这小子刚见面的时候自称能一箭射杀雪怪，于是就把也当成了吹牛的大话。

“好了！好了！你愿意留下就留下吧！我不想管你的事情了。”

军官已经没有开导这个小大话精的兴致，他留下药膏、食物还有水之后就离开了营房。

三天之后，少年终于有了下床走动的能力，但是这不代表背后的伤就好了，实际上他每走一步都会感觉到火辣辣的痛，但是邓加尔却一面忍受着着火辣辣的疼痛，一边和所有新兵一样正常训练，他还试着挤出笑脸去和周围的新兵们相处，然而对方却不吃他的笑脸。

没人喜欢和一个不懂事、爱吹牛、爱出风头、不知进退还能惹麻烦的小鬼在一起，邓加尔已经被所有人孤立了起来，这是他之前行为所造成的后果。

新兵的训练十分单调，除开一些战场常识之外，和战斗有关的训练也就基本的枪术动作而已，训练的重点都在队形上，但是因为有了前面受罚的倒霉鬼，于是抱怨的声音也少了很多。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新兵们还是在邻近大道的营房之中受训，但是很快，新兵被迁出营房开始行军，一些训练也开始转为在行军过程之中进行。

等到一个月之后，新招募的士兵们开始被武装起来，足够装备两千多人的武器被运到了新兵们的行军营地。

新兵们开始排排成还算整齐的队列挨个从后勤官那里领取联邦给予的装备，邓加尔自然也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套武器——能护住整个躯干的皮质胸甲、手套、靴子、薄薄的让人怀疑究竟能起到多大防护作用的铁锥帽、杆上的毛刺还没去干净的长枪、再加上一面木头小圆盾。

换上这身行头之后，这些新丁们看上去总算有了点军队的样子。

拿到装备之后，所有人都很兴奋，他们聚在一起讨论着自己的未来还有新入手的护甲和武器。

“崭新的长枪！我要用这个捅死那群艾玛努尔崽子！”

“是啊！是啊！那群穷鬼真是活腻味了！竟敢入侵我们强大的联邦！”

“听说艾玛努尔的教会骑士非常厉害，如果在战场上遇见了怎么办？”

“教会骑士很厉害！到时候我们一起上就好了！你抱胳膊我抱大腿！他还能怎么样？”

“万一在战场上遇到了术士或者魔法师怎么办呢？我听一个老兵说，他们杀人就好像呼吸那么简单，一个魔法就能让几十个人粉身碎骨！”

“应该不可能吧？我见过魔法师的，他们就能用点小把戏而已，伤不了人。”

“嘿！你们觉得这套装备值多少钱？”

“应该很贵吧？长矛和头盔还好说，这身皮甲的价格就非常高了！我家就是卖皮子的，这样一套皮甲用的皮料价格可不低。”

“话说这皮甲用的是什么皮料啊？味道闻起来非常古怪，闻久了还有点恶心，摸起来的手感也不一样，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皮子。”

就在这时候，有个意想不到的声音插入了对话之中。

“这个皮子不是从野兽身上剥制下来的，这用炼金术制作的人造革……”

邓加尔带着友好的笑脸如是说道，结果却招来一片笑声。

“听听！听听！我们的吹牛大王又有新笑话了！人造革？哈哈！亏他想的出来。”

弗比斯是笑的最凶的那一个，但是少年却还是努力挂着笑脸说道。

“这的确是人造革，是用三层麻布夹两层杂物，最后外面裹上一层炼金术合成的涂料制作的，晾干之后和普通的皮子非常相似，所以才被称为人造革。”

但是认真的解释换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嘲讽。

“好想法，这是我们的吹牛大王发明出来的吧？”

“不，发明人造革技术的是两百年前的天才大炼金术师卡里奥斯特罗先生。”

于是，又是一片哄笑声。

“你们……你们刚刚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了吗？两百年前发明的东西？哈哈！两百年前发明的东西早就路人皆知了才对，我们怎么不知道啊？你们有谁听说过？”

邓加尔勉力维持的笑容在嘲笑声里渐渐瓦解，他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没文化，真可怕。”

结果这时，有个意想不到的人替少年解了围，就是那位给邓加尔带药的军官。

“邓加尔说的没有错，这的确是人造革制作的皮甲，两百年前卡里奥斯特罗大师发明的材料，你们应该感谢那位大师，如果不是他发明了这种廉价的皮革替代品，你们这群杂碎现在可没有这种能在战场上保命的皮甲可穿！你们应该去反省自己的无知而不是嘲笑别人的见识。”

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了愣的看着那位军官先生。

为了保证自己的威望，弗比斯硬着头皮提问道。

“可是先生，如果这东西真的比皮革便宜的话，为什么没有流行开呢？”

军官看了弗比斯一眼，然后一指邓加尔问道。

“这个问题，你知道吗？”

“是的，先生。”

少年感激的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首先，制作人造革最重要的原料是炼金术师合成的特殊涂料，虽然制作成本很低，门槛也不高，但是限于炼金术士数量不足的缘故而难以形成规模。”

“然后，人造皮革的强度方面一直没有什么突破，比之头层的牛皮都有不如，而且它还有个最致命的缺陷，人造革装备斥力魔性极强，完全无法附魔，所以在军事上的用途也被限制。“最后一点，因为我们柯林-维尔纽斯联邦的天然皮革产量非常可观，导致了联邦对人造革技术的革新没有迫切的需求，于是流传范围也就非常有限了。”

新兵们一直把邓加尔视为吹牛大王，但是现在却有些被少年侃侃而谈的样子打动，既然军官先生说这是真的，那就肯定是真的，而且听这种新鲜的事情也挺有意思不是吗？

在邓加尔讲解完这些之后，就马上有人提问道。

“邓加尔，那个卡里奥斯特罗是个什么人？他非常伟大吗？”

这个提问里面只有好强没有嘲笑，觉察到这一点的邓加尔有点惊喜，他马上回答道。

“是的！卡里奥斯特罗是一位非常伟大的炼金术士，他革新了原有的炼金术体系而他的造物更是数不胜数呢！”

“那你举个例子怎么样？”

被勾起了好奇心的人如是说道。

“例子……对了！我们今天拿到了的小木盾就是个例子！”

“木盾？这个小圆盾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这个木盾并不是用天然木板制作的，它的材料是合成木，大概工艺就是用炼金胶混合了木屑木渣滓，在用魔法制造的高压密闭环境下用冲压机压制出来的，强度比很多天然木料更高，现在有不少价格便宜的家具其实就是用这种方式制作出来的。”

邓加尔说完之后，下面马上有人接茬道。

“这个我知道！我在码头见过这种木板，很多黑心商人用这个材料冒充好木材家具骗人呢！”

“我也知道，因为我家就被骗过……原来发明这个人的叫做卡里奥斯特罗啊。”

“嗯~说起这个……还有一样东西大家也很熟悉，就是大家最近一直在吃的火腿肠，它的发明人也是卡里奥斯特罗。”

“邓加尔！别提那该死的火腿肠！那根本就是带点肉味的面疙瘩！”

有人愿意和他互动了！

少年于是越发的开心。

“卡里奥斯特罗先生其实原本想要发明可以代替肉类的食物，火腿肠是就是那位大师在研究成果，但是现在，学界普遍认为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失败品。但是当时卡里奥斯特罗先生在试制出火腿肠之后又开发出另外一种肉类替代品，好像是叫午餐肉！可是招来一片骂声呢！”

这时候又有人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邓加尔，听你这么一说，我们现在身边的好多东西都和这位大师有关啊！为什么呢？”

“因为廉价便宜啊！”

少年想都没想就非常直白的回答道。

“就像刚才那位大哥说的那样，如果用真皮的皮甲装备我们的话，需要投入的成本将会非常高昂，用火腿肠代替肉类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毕竟军方也是要计算成本的。”

这些话说出来，旁边听的同样津津有味的军官瞬间脸黑了一半，他咳嗽了两声挥手驱赶道。

“都散了吧！都散了吧！赶紧休息！明天还要继续行军呢！”

听了很多新鲜事情的新兵们散去了，只剩下从头到尾都是背景的弗比斯还在原地，他恨恨的看着邓加尔的背影，咒骂道。

“就你懂的多！好！邓加尔！你给我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