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战斗力的部队会被命令撤出交战区域到后方进行修整，所以新编第九加强大队及其友军的余部被安排到了距离交战区不远处的城市安泽尔姆进行修整，突然涌入了六千余名士兵让这个总人口不过三万的城市一下子热闹了许多，当地的大小商人和风俗业者尤为开心，因为这些士兵可都是刚刚领完赏赐又积累了很长一段时间薪水的大主顾，正是要花钱的时候！

作为率先打开局面的功臣，担任奇兵的六个大队所收到的赏格更是丰厚，光是小兵都有每人五个银币的赏赐，作战有功表现突出者另有厚赏，这些赏赐让原本沉闷的营地再次活跃起来。

重新成为中队长的弗比斯少爷再次开始耀武扬威起来，不过他官复原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邓加尔送过来了一大袋银子，这倒不是弗比斯少爷多有信誉，关键是因为邓加尔这小子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竟然得到了乌瑞恩指挥官的赏识，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虽然邓加尔依旧还是大队里的小卒，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小子很有可能被提拔进指挥官大人的卫队里面，虽然没有实权，但地位却比小队长什么的要高许多，十分惹人羡慕。

有和守卫关系不错的士兵在喝酒的时候打探过这个事情，因为邓加尔在大队里面年龄最小，训练也不是太出色，战斗的时候也没有突出表现，他们觉得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可是和他们一起喝酒的守卫只是斜着眼用不屑的语气回答道。

“用不着羡慕。人家有文化，人家读过书懂得多，大人当然会栽培他，而你们又有什么？”

“可是我发现那个邓加尔几乎每天都往指挥官大人的房间跑，到很晚才回来……”

提问的露出了十分猥琐的神情，这让乌瑞恩的守卫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群人在想什么呢！

“那个邓加尔是过去看书的，他得到了大人的默许，可以阅读一些战术方面的书籍。”

说到这里，守卫自己都不禁有点羡慕。

‘这是在培养副官的节奏啊！如果我的脑子也像这邓加尔小子一样好使就好了！’

邓加尔喜欢看书，尤其是喜欢看没看过的书，只不过书可是价格高昂的奢侈品，尤其是和某种专业知识有关的书，对于一个三四岁的时候连镇上的邸报、公告甚至通缉告示都能反复阅读十遍以上的文字中毒者来说，没有什么比安静的翻书更舒坦的消遣了。

乌瑞恩手边的书只有五本，其中两本是看着消遣的博物书还有一本垫桌子用的菜谱，剩下两本则是他还在军官学院上学时候用的旧课本，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东西，所以当少年询问能不能看的时候，乌瑞恩就很大方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然而几天之后，忙完自己事情的乌瑞恩无意之间发现，邓加尔看书并不是走马观花的粗读，这孩子竟然会认认真真的作读书笔记，他竟然连读个菜谱都要写点感想……

“邓加尔，你这个习惯是怎么养成的？”

乌瑞恩在为这种认真态度感到汗颜的同时也感到很好奇，于是就直白的问道。

“是母亲让我养成的这个习惯，小时候我看书并不深入，后来就被母亲训斥了一顿，她说‘读书不动脑子和发呆有什么区别？’我一想这句话不错，于是就开始写笔记了。”

“……小时候？”

乌瑞恩指挥官敏锐的抓住了少年语言中闪烁的线索。

“嗯~小时候，那时候我才六岁吧？”

“……”

乌瑞恩指挥官愣愣的看着因为有书看而表情愉悦的少年，用‘看别人家孩子’的视线。

自己六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好像是天天在和其他贵族家的熊孩子打架吧？

让他坐下看会书比杀了他还困难，为了这个当时乌瑞恩可是没少挨揍。

怪不得人家能十来岁就考上维尔纽斯第一工程学院，还是第一名成绩，而他只能靠着家里的关系才进了军官学校，之后才幡然悔悟奋发图强……

现在，指挥官先生不再完全认为少年给自己说的话是在吹牛了，他现在已经倾向于相信邓加尔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了。

正好现在有空闲的时间，乌瑞恩就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在椅子上找个舒服的姿势一瘫。

“邓加尔，还记得我给你带药的时候吧？”

“嗯！记得。”

少年看出指挥官先生似乎想和他聊天，于是就恋恋不舍的合上了书回答道。

“让我们继续那时候的对话吧。你为什么想要留下？留在军队里受罪？”

“隆冬河谷里有个王八蛋一直在打我母亲的主意，我想混个军队的身份回去抽他的脸！”

在军营里待了两个多月，原本沉默寡言的老实孩子也学会爆粗口了。

“……是这样吗？”

“母亲一直没有给我说过这个事情，这是我偷偷听来的，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我就想着找机会把那个经常骚扰我妈的混蛋射死算了……”

“为什么没有付诸行动？”

“我拎着弓偷溜出门的时候被母亲堵住，然后被抽了一耳光。”

邓加尔面无表情的回答。

“之后呢？”

“之后我就和她闹了半年别扭，正好遇上战事爆发，我就偷偷跑去参军了。”

这是一个图样图森破的故事，非常耐义务。

已经渡过这个年龄段的乌瑞恩表示十分理解邓加尔的心情，只是理解不等于支持。

“小子，你现在也算是上过一次战场的人了。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战争结束了之后，我会乖乖回去和母亲认错。”

邓加尔如是回答到，乌瑞恩听完之后不禁点了点头，这小子比起刚来的时候的确成长了不少。

“邓加尔，你之前有看过不少书吧？你是怎么看到的？要知道书的价格可是很昂贵的。”

乌瑞恩问道。

“我父亲当佣兵时候有不少朋友，他们路过拜访的时候都会给我带些有意思的旧书，唯一的问题是这些书破损的有点厉害，读起来很费劲，我母亲也注意收集些书给我看，镇长家里也有很多藏书可以看，我报考工程学院时候温习用的教材就是镇长家送的。”

“真……辛苦啊。”

乌瑞恩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在感慨和感动的同时也越发的汗颜。

“不！完全不辛苦。”

邓加尔回答道。

“而且藏书也很有趣不是吗？我已经收集了四百五十本书了！摆了满满一柜子那么多！还有各种卷轴、残册、不知道谁写的笔记，装起来也有七八箱了呢！”

藏书有趣？乌瑞恩完全不那么认为。

实际上他每次看到父亲书房里那一排排城墙似书架子，就会觉得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书这种东西，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精神食粮，但是对他来说完全可以视为高效的安眠药。

“实际上，邓加尔……”

看着少年年轻的脸，乌瑞恩忍不住说道。

“你不必在前线久待，我们的大队马上就会有一批伤员转移到更后面的地方，以你的情况完全可以一起走，我现在都想不到到底是哪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把你招到军队里来的。”

邓加尔看着指挥官，对方明显是想让他走的，但是少年最终摇了摇头。

他有想过回去，但是脑子里一瞬间却闪过了这位指挥官背起弱者，然后拔出武器呐喊的情景。

“指挥官先生，我会随你一起，继续战斗的，就像不久前一样。”

“好吧。如你所愿。”

乌瑞恩叹了口气，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