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加尔的发现让小镇上的联邦士兵们欢腾不已，只是他们并非是因为被发现的那个幸存的少女而欢腾，而是因为和那个少女同时被发现的男人的尸体，邓加尔一眼就从对方身边的盔甲上判断出这个人身份很高，而对艾玛努尔的军队更熟悉的老兵则直接认出了尸体的身份。

艾玛努尔王国国教光明之龙的护教骑士团大团长，南路军的五个军团长之一，鼓动这次入侵的策划者，同时也是整个南路军的最高统帅，被吉恩·格曼玩的团团转的那位傻子。

先别管这位已经变成死人大团长是不是真的是傻子，就算是那又如何，他的身份可是摆在那里的，要知道王国的高级指挥官们简直和泥鳅一样滑溜，见势不妙跑的极快，就算是在那场决定性的的大战役里，联邦都没能逮住对方一个高层人员，要知道那可还是场包围战啊。

原本吉尔尼斯军团的是有机会在战场上逮住这个家伙的，当时老狼亲自带着骑兵们杀进对方指挥官旗帜所在的本阵，双方最近的距离不会超过二十步，如果不是当时那支名叫‘鹰之团’突然杀出来试图伏击军团长大人，这个大团长的人头早就已经被群狼们收入囊中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虽然这位大团长侥幸从危险的战场上逃出，结果却死在了这个地方，他的出现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个小镇上的溃兵会如此精锐，不光有驯魔师，还有铁策宣教士以及二十多名骑兵，这些骑兵里面几个比较难缠的家伙甚至可能是护教骑士团的精锐骑士！

毫无疑问，这是联邦从开战到现在所猎获的最高规格的猎物，其中意味着的地位、封赏还有荣誉，光是想象就让人激动不已，于是留在镇上的联邦士兵们商量了一下，果断剁了大团长阁下的人头，然后把他的盔甲和剑一起打包，派出快马向吉尔尼斯军团报喜去了。

而获取这个首级的荣誉被算到了少年的头上，尽管邓加尔一再表示自己发现这个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人根本不是他杀的，但是如果不是他的话，那个被他救回来的少女明显更不可能，她甚至可能连剑都未必拿的稳，所以邓加尔的话被人当做是谦虚和不愿居功的表现。

不过斩获敌人统帅首级的功绩非常大，邓加尔一个人的脑袋明显是带不上这顶帽子的，加上他正好还是吉尔尼斯军团的亲卫队，所以这个荣耀将会是属于军团的集体荣誉，而邓加尔获得的则是类似‘第一名登上城墙的勇士’这样的光环。

少年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桂冠，而在吉尔尼斯军团里得知这个消息的弗比斯少爷快要气死了！

明明是他先来的！他才是攻击这个小镇的指挥官！命令也好！厮杀也好！都有他的份！

这个功绩明明应该是他弗比斯少爷的才对！怎么就归了那个让他一直看不顺眼的小子呢？

记性不好的弗比斯少爷大概忘记被人用马拖行的家伙是谁了。也忘记救他的人是谁了。

如果这位大少爷能够一直待在小镇里的话，说不定还真的有机会将这个功绩变成他一个人的，毕竟他是指挥官，而亲兵们地位再高也只是仅有小队长级指挥权的亲兵而已，但是弗比斯在战斗结束后根本没有胆量继续留在这个可能随时会被袭击的地方，他厚着脸皮用准备‘亲自汇报战情’的名义骑着马和乌瑞恩一起赶往了吉尔尼斯军团，因此与功劳失之交臂。

“联邦什么的无所谓了，已经没有什么荣誉值得我去保护了。都是一帮有眼无珠的人！”

自认为尊严受到严重伤害的弗比斯打算以现在的身份离开军队系统，因为继续留在军队的话实在太危险，他又没有什么继续往上爬的资本，该捞的能捞的都差不多已经捞光了。

弗比斯少爷写好了申请，准备两天之内就递到随军的人事官员手里，顺带还能把自己的这个位置卖个不错的价钱，他叔叔给他说过这里面的门道，像他现在这样的一线指挥官位置可是非常抢手的，哪怕他指挥的只是一个新兵组成的不入流的杂碎大队，联邦的不少贵族子嗣都希望可以顶着这个头衔镀层金，尤其是现在战局一片大好的时候，人事调动绝对会被批准。

就在弗比斯少爷开始思量是用这个指挥官位置给自己在大城市换一处产业好还是从实权议员手里换一个和他叔叔一样的官员身份好的时候，联邦的嘉奖令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团长的人头被送到吉恩·格曼面前的时候，狡猾的老狼就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艾玛努尔王国的战争观念和联邦完全不同，只要上层的大人物们没有损失，不管中下层的骑士和农夫死了多少，他们都不会觉得自己输了，多半还会继续这场该死的战争。

现在，还有什么比一颗血淋漓的大人物脑袋更能让艾玛努尔王国的高层恢复清醒吗？

这简直是老天赐予这场辉煌大胜的最好句号，蛋糕上面那枚最鲜美的红樱桃！

所以吉恩·格曼不惜动用了秘密的魔法传送阵，把这个消息传达到了议会老朋友们的手里，然后议会直接颁布的超高规格嘉奖令当天就通过法阵传送到了军团长的手中，老狼从嘉奖令上有些凌乱的笔迹可以看出，签发这个命令的人是如何喜悦。

联邦从来就没想过打仗，尤其是和一群光脚的破落户打一场在边境线上打一场靡费惊人的战争，能提早停战那是最好的，可是现在没人甘心在这种战局顺风的时候停战，停战的要求必须要让艾玛努尔提出才行，这意味着边境线上的联邦大军必须打过去，至少要打到对方的核心省份里才行，联邦可不想付出这样的代价更没做好进行这种大型战争的准备。

下面，只要公布这个消息，然后等着艾玛努尔的使者过来提出停战请求进行了。

然而对前方详情不甚了解的议员们是对着部队名册来写嘉奖的，作为除了吉尔尼斯军团之外的唯一一支其他参与部队的指挥官，弗比斯少爷被天降蛋糕砸中，从市政官的侄子摇身一变成为了荣誉男爵，瞬间光宗耀祖！

“男爵……只可惜是荣誉男爵，只有身份，没有土地也没法世袭。”

弗比斯少爷依然很不满意的抱怨着，却把手里的转调申请撕成了碎片，和自己刚刚的念头一起抛到九霄云外。

现在就是他在隆冬河谷的叔叔，身份也没有他高了！

原来军队里捞好处的机会还是挺多的啊！

然而邓加尔却对这些一无所知，他现在除了继续完成自己收敛死者的工作外，其他的心思都用到了照顾那个被他救回来的女孩子身上。

对于这个少女的来历，身边的老兵们给出了一个比较靠谱的分析。

“这个小姑娘应该是被艾玛努尔军抓住的俘虏，虽然她的外貌和联邦人差别很大，但是那些艾玛努尔人才不管你是联邦人还是其他国家过来做生意的商人，只要被发现往往逃不掉被杀死的命运，就好像你……在这个小镇看到的那样。”

“不过这小姑娘也算是运气好，因为长的漂亮所以躲过了一开始就被杀死的命运，还成为了大人物的私人物品，甚至还被带着跑到了这里，你发现她的地窖应该就是关押像她这样的俘虏的牢房，里面还有另外四具少女的尸体，她在被抓的人里面也是唯一的幸存者。”

没错，那位少女真的是非常走运，就算经历了非常黑暗的事情，但是她好歹活了下来。

邓加尔同样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因为成为士兵的这几个月里，他都在杀人，手上加起来恐怕有十几条人命的他，在新兵里算得上一个不得了的刽子手了。

目睹了小镇上的惨状还有带着开怀畅意的大笑砍掉俘虏脑袋的老兵们之后，少年终于产生了一个预感，他可能也有一天会变得和这些人一样，毫无心理障碍的制造着残忍的场面，不管杀戮的对象是士兵还是平民。

而且这种打着报复旗号的杀戮会比艾玛努尔人显得更加有理有据，那些在战争中受到伤害的联邦人还会为湮灭人性的杀戮鼓掌叫好，因为这也是正当的行为。

到时候就算在心里喊一万遍‘这不是战争’也没有意义。

这不是战争？不！这就是战争！互相伤害直到一方灭亡为止的正当行为。

作为被入侵国家一方的国民，邓加尔不会怜悯任何敌人，就像他在所有新兵都在逃跑躲藏的时候，挺身而出向来犯的骑士射出第一箭一样。

明明是第一次朝着活人射击，但是却和之前射杀山里野兽一样纯熟。

但是，如果某天有人命令他向平民射击呢？

他还能像射杀敌人那样毫不迟疑的动手吗？

邓加尔不知道答案，也不希望有一天自己遇上这样的问题。

但是随后，少年就在战争留下的伤痕里发现了一个生还者，唯一生还的和战争毫无关系的无辜者，把昏迷的少女从地窖里抱出来的时候邓加尔心里顿时豁然开朗。

虽然问题依然没有答案，但是他发现自己原来还有另外的选择。

‘不需要战争结束，等到军团抵达之后，我就马上申请退役！’

充满强烈厌战情绪的少年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