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阿萝老师的优柔寡断

一千人聚在一起大概是个什么场面呢？

如果是一千名训练有素的军人站成一片，给人的感觉自然会是威武雄壮的气氛。

如果是一千名团结一致的工人站成一片，给人的感觉可能是一种能够推倒山岳的豪气。

如果是一千名兴高采烈的学生站成一片……嗯~那可能是某个学校倒了下课放学的时间。

当大量的人呢聚在一起的时候，个人的情况就会被一种名为气氛的因素影响，若是聚在一起的人都有相同的之处并且越来越多时，这种气氛就会被不断升华。

阿萝曾经感受过这种感官上的综合变化，那时候的他在凌晨五点多久就悄然起床，赶到市中心的一条繁华街上，然后感受到了这条街的氛围从冷清慵懒到匆忙再到充满活力人烟熙攘的全过程，然而一直到晚上，他女朋友都没有出现……那一天是情人节，街上的苟少人多。

‘……糟糕，怎么突然就想起这扎心事了？总之，先把面前的这个事情给处理好再说吧。’

少女拍了拍额头，然后看着下方一千名聚在的安科纳难民，他们之中有老人，但是这些老人并不是那种老的走路都打颤的，因为衰老到那种地步的老人，都已经在连绵灾祸中死去了。

他们之中也有妇女，她们中的每一个都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亲人，有人失去了父亲，有人失去了孩子，有人失去兄弟姐妹，有人失去了丈夫，她们的眼神普遍呆滞且毫无神光，因为他们已经被夺去了太多太多，多到就算再被夺走什么也已经无所的地步了。

而出乎阿萝意料的是，这一千多人里面，数量最多的竟然是孩子，年龄集中在十二到十四岁之间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孩子，当然十二岁以下的也有，他们的父母要么已经死去，要么和自己的孩子走失，要么干脆是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而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名为后代的‘包袱’，少女大概扫了一眼，发现只有一小部分孩子还和自己加入在一起。

‘成年的男人很少，根据龙骧人回馈的记录上看，只有八十六名青壮年的男性。’

这是个坑爹一样的数据，而且其中四十多人还有残疾或者其他各种各样毛病的。

这就是安科纳城最后的居民，他们经历的入侵、反抗、失控、背叛、出卖等一系列悲惨的遭遇之后，被龙骧帝国的士兵强制性的从废墟一样的家园里赶了出来，他们好像一群两条腿走路的羔羊一样，沉默而顺从的被驱赶到了这片空地，其中一些人甚至露出了解脱的神色。

或许在他们看来，现在这样痛快的死掉也是一种解脱，而其中一些人在来到这片很适合大规模屠杀的空地上之后就马上跪了下来，对着他们圣城的方向低声祈祷，有了这样的人领头之后，队伍里面有一百多人也这样跪了下去，祈祷的声音虽然很低，但却嗡嗡地响成一片。

负责押送的龙骧士兵自然听不懂这些家伙在嘟囔什么，但是阿萝听得懂，但她不敢说出来。

——万能的神啊！请降下天罚，惩罚不义者，惩罚背叛者，惩罚世上所有的罪人。

——万能的神啊！请派遣天使来拯救我们，您的信徒正处于危难之中，请聆听我们的祈祷。

——万能的神啊！今**或许将升入您的国度，或许您会派遣神使来拯救我们，祈祷……

眼前的情景让阿萝非常非常的闹心，她甚至想干脆就这么一走了之，不管这群家伙死活算了，既然他们这么虔诚，那就让他们这样跪着去等待他们口中的神派人来就他们好了。

烦躁的少女不经意间扭头，发现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孩子里，梅亚的表情带着怜悯和同情，她的眼神在躲闪着，似乎不愿意看到这些难民落魄凄惨的样子，这和一般的联邦人不一样。

绝大部分的联邦人从小就被周围灌输‘圣堂教会是毒瘤，需要被斩尽杀绝，信圣堂教会的人，没有一个无辜的’这样可以称得上是过激的念头，在看到圣堂教会信徒倒霉的时候，他们一般都是有条件的话就去落井下石，没条件的就会在边上看热闹喊666，阿萝对此感受异常深刻，她当时试图庇护阿杰森的时候，若非有伯德叔和苏尔阿姨帮忙背书，肯定是不行的。

但是梅亚似乎受到了自己那位‘降临者’父亲的影响，对待圣堂教会的信徒没有那么过激。

而阿杰森的表情，却和阿萝一样闹心，他自己就曾经是一个圣堂教会信徒，还是非常狂热的那种，潜伏在联邦里准备随时炸个惊天动地用一场轰轰烈烈的作死来证明自己虔诚的小炸弹人，当然后来他发现自己被坑的很惨之后，终于从长期的洗脑骗局里挣脱了出来。

但这不代表他能轻易改掉了一些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比如惊讶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向神祈祷，吃饭之前会习惯性的向神祈祷，刚来的习惯性的跑到邓加尔面前作个死等等等等……

“等……等等！阿萝老师，我没有同情他们，他们是自作自受……我……”

敏感的小白毛在觉察到阿萝的视线之后，表现的有点慌张，作为一个前圣堂教会的圣子，阿杰森是可以听得懂塔利亚语的，尤其是塔利亚语的圣堂教会祈祷词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而他也的确生出了同情，但更多的却是尴尬和羞耻，就好像看到了昔日愚蠢的自己一样。

然而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的落在了他的头上，让阿杰森浮动的心思平静了下来。

“阿杰森，你无须慌张，同情是一种美德。你可以去同情他们，也可以在能力范围之内为他们做些什么，但是不要被美德绑架而去做一些多余的事情……有些事情是好的但不是对的，有些事情是对的但却不是好的，老师希望你能理解其中的区别。”

说这些的时候，阿萝虽然看上去非常为人师表，然而内心里却在苦笑，她在如此教育并要求自己的学生，可笑的是她这个当老师的都很难做到这一点，阿萝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被名为‘现代人的普世道德’这种美德给绑架了。

普世道德……原本是很美好的东西，很正面的词汇，但是也正在被某些家伙滥用和玷污。

于是，阿萝整理了一下衣服出现在了难民们面前，她清了清嗓子，然后在梅亚的魔法戏法帮助下让自己的传入了这些人的耳朵里。

“大家好……或许你们有些人认识我，不过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

原本应该是安抚人心的温和演讲，结果话一出口却完全变了味，只不过阿萝完全没有改口的意思，于是用讥诮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就是魔女，之前被你们声讨的那个十恶不赦的魔女，之前你们一直想要烧死的魔女。”

阿萝终于发现自己似乎是想报复这些愚昧的家伙，自己这些话是在逼迫他们产生恐惧，若是他们在恐惧当中做出了什么过激行为的话，她就可以安心的放弃愚蠢的拯救计划，哪怕是丢脸也无所谓，那些恶心的祈祷让她实在生不出多余的同情心了。

结果是，这些难民们只是稍微骚动了一下，接着就认命了，他们已经被自己的信仰背叛了好几次，不久前才被圣堂教会的骑士团狠狠的耍了一把，许诺的救援时假的，被绑上去的魔女甚至连魔女这个事件本身都是假的，当被抓住的假冒骑士们说出那些孩子被毒杀其实是他们下的药时，几名身陷绝境依然虔诚的信徒因为无法接受真相而自杀，其他人也是信仰崩盘。

阿萝发现这些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懦弱和麻木，在天灾人祸一次一次的筛选之后，剩下的人都是最绝望和内心已经完全失去抗性的人。

‘这些家伙遇到的灾难后只会跪地祈祷，至少让我看到你们反抗的眼神啊。哪怕是仇视的眼神也好……哪怕你们当中只要有一个在仇恨的看着我，我也能下定决心放弃拯救你们了。’

……

‘好吧。既然这样的话……算你们走运。’

安置这些难民是一件非常麻烦的差事，要知道这不是几十人而是整整一千人，阿萝之前可没有这样的经验，但是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干下去，幸好她在一番精打细算之后发现自己手上的牌似乎并不烂，而且活下来的难民也并不是没有劳动力，哪怕他们当中最强壮、最有钱和最聪明的人都已经离开，但是他们当中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的人也已经不存在了。

原本他们是可以勉强凑合下去的，只是那些混蛋打着宗教信仰的旗号，用一次并不高明的煽动彻底毁掉了他们好不容易有些安稳的生活，当然锅也不能完全扣在胡峰骑士团头上就是了。

阿萝不是神，也没有修改器和作弊码之类的玩意，她变不出面包和衣服，变不出足够支持一千人活下去的物资，但是阿萝有脑子和见识，她从老家的种种见闻里得到了启发，准确的说是老家大洋对面那个同样也是联邦制的国家那遍布全球的军事基地里得到了启发，那些靠着军事基地里的大兵讨生活的人可是过比他们的同胞要滋润太多，一座基地的后勤带动一座城市的经济可不是说笑的。

想办法让这些难民生产出龙骧远征军需要但是又不易运输的物资，然后用这些劳动成果来从龙骧人手里换取一点苟活下去的物资，这些难民在落魄成这个样子之前其实也和龙骧远征军合作过，安科纳的城市里有不少商人和投机客在为龙骧远征军服务，如果不是圣堂教会的反击太凶猛，渗透破坏太严重，这种带路党应该会混的很不错才对。

现在他们都成为了‘虔诚者’们证明信仰的牺牲品，而且安科纳人已经耗光了自己在龙骧人这边的全部信任，而阿萝现在要做的是把自己从龙骧人那里得到的信任还有江溟那家伙用非常让少女不安的方式给以的支持投资进去，若是成功的话，自己也能成为受益者，若是失败那就当是做慈善吧。

至于赔掉江溟那个家伙的友谊什么的，阿萝小姐完全没有任何压力啊。

为了让江溟开这个贸易的口子，少女不得不硬着头皮又找了对方一回，这一回江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当着自己面写了一段短句，是用现代版本的东大陆语写的，但是根据几段没有变化过的词语，阿萝依然能将其完整的读出来。

现代东大陆通用的语言，根本就是加入了大量生造字和本土字并且改良了部分发音的变种汉语，原始版本的文字当然是查尔尼斯语也就是东大陆那边流行的‘瀚语’。

不过东大陆通用语的魔改并没有被魔改成日语那种完全就是有相似字形和独立独立发音系统的语言的地步，用阿萝的眼光来看，或许只是多了点陌生火星文的汉语，反正字体大体笔画和结构都没有什么改变。

汉语的可怕之处就在这里，以汉语为母语的人天生自带简繁互换，自带火星文解码，哪怕出现文字大量颠倒缺失的情况也能下意识的理解句子的含义，只要是一个语言体系，压根用不着什么翻译系统。

撤了这么大，那么让我们看一下江溟缩写的东大陆通用语实例：

啯悧啯傢甡死以，岂因禍湢避趋之！

好了~大家理解这句东大陆语的意思了吗？

反正阿萝是看明白了。

然后她笑着祝福江溟长命百岁。

江溟似乎从阿萝的反应力发现了什么，他非常高兴的收下了祝福，然后用点心和饮料来招待阿萝，在这期间两人谈妥了贸易开口的条件，阿萝惊讶的发现自己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双方的交流一派其乐融融，让少女几乎以为江溟是不是良心发现了。

而江溟则是神秘的拿出了一瓶用漂亮瓷瓶装上桌的饮料，声称这是可能是仙家妙饮，接着主人和客人非常愉快的碰了杯，接着……

“啊——噗——这是什么味啊！”

江溟当场把蛇草水喷了出去。

“阿萝小姐，你……呃……没事吧？”

然后，他就看到，对面的少女带着一脸怪异的表情，明明已经恶心的不行但是却又带着一种怀念，就是舍不得吐的样子。

真的是故乡的味道啊。

记得当时他好像把那个骗他喝这玩意的损友追了三条街来着？

咕咚~

把这口‘神水’咽下去之后，少女硬是在脸上怼出一个惨烈的微笑。

“真是让人印象深刻的问道，那么我就告辞了。”

江溟面无表情，他打算回国去找那个把这东西推销给自己的家伙的麻烦。

什么仙家妙饮，古老配方？

明明就是友尽水啊！

门牙本周工作有点忙~比较疲惫~所以决定休息一下~下周恢复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