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离商城并不近，但维多利亚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才完成了来回。在这段时间里，维特替欧若拉编制了一个蹩脚的笑话，讲述了她是如何一步步买通警卫，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逃出共和国卫队的。

之所以说是笑话，是因为它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考究。本来按维特的计谋水平，他是能编出更完美的故事的。但是这次他有些懒得费脑子，毕竟这个“阐述如何虎口脱险”只是走个形式罢了，若是维多利亚什么都不问就带她回家，总显得很可疑。所以随便编编能糊弄欧若拉就好了。

.

“维多利亚，当时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穿着维多利亚给自己购置的新衣物，欧若拉内心忐忑不安。她不是傻子，在背诵剧本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漏洞。但时间紧急，她也想不出更完善的剧本了，只能硬着头皮背诵的同时将漏洞之处修修补补并祈祷维多利亚不要在她不知道该怎么改的地方询问细节了。

.

“咳……原来如此。”

本来欧若拉认真说笑话的样子让维多利亚有些忍俊不禁。但一想到这场闹剧究竟是为了掩饰什么，她就笑不出来了。装模作样的沉吟一番后，她决定为这一出戏收尾了。

“想不到你竟然这么机灵，是以前的我看走眼了呢。”

维多利亚双手环过欧若拉脖颈将她抱住，贴在欧若拉的耳边轻声道

“万幸你能够毫发无伤的回来，而且还是带着孩子的。萨沙要是知道他的等待没有白费，而且还有额外奖励的话，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可惜他现在估计在考场里，没法及时得知这个好消息。对了你给他打过电话了吗？”

.

“咳……打过了，他没有接。我还以为是……”

欧若拉心虚的将眼睛斜走。她默认阿莱克修斯在美国不可能来接她，所以也就没有给阿莱克修斯打电话而是直接打给了维多利亚。她祈祷维多利亚不要发现这一点，就算她不会因此而想到自己对阿莱克修斯的行踪了如指掌，恐怕也会联想到歪处去。

因为胡思乱想，欧若拉的脸颊上沾了红晕。她设想自己是维多利亚，设想自己知道阿莱克修斯并没有接到欧若拉的电话。于是她开始深入思考，这个自己心仪的女人想回家，并没有通知她明面上的男友，而只告诉了自己，其背后真正的暗语究竟是怎样的复杂。

.

“咕咕……”

气氛已然轻松了许久，欧若拉的肚子按捺不住，遂及便提出了自己的抗议。原本在一个半小时前它就第一次提了意见，但发现气氛不对后它就给面子的消停了一会儿。但它没想到女主人却是一点不给自己面子，它不叫她就真的不进食了。

.

“别瞎想了，他昨天飞去纽约了，为了参加高中生数学建模大赛，要在封闭考场内待上两天。这两天手机都是不能用的……说起来，我能摸摸你的肚子吗？”

维多利亚期待的看着欧若拉。

.

“能是能……不过你摸不到什么东西的，才两个月而已……”

.

维多利亚很正经的把欧若拉的腹部摸了一遍，不仅没感觉出起伏，甚至还觉得有点凹陷。对此她感到略有些失望，

“好了，走吧我们回家……不对，叶莲娜这两天出去旅游了，看来只能出去吃了……”

.

.

喀山县离莫叶卡捷琳堡的汉学院有五十多分钟的车程，知道欧若拉已经饿了半个上午后，维多利亚决定就近找家餐厅对付一下。虽然她本想带欧若拉去吃牛排大餐的，但欧若拉却表示想吃中餐，她也就依着欧若拉了。唯一困难的一点是喀山县并没有唐人街，虽然中式料理店并不只开在唐人街里，但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找沿途有没有中餐厅，任务量还是大了点。

“一定要吃中餐吗，欧若拉？我倒是有时间慢慢找，但是你不饿吗……？”

.

“唔……好像是饿过头了，没什么感觉。”

欧若拉的肚子死气沉沉的，揉了也没反应，不疼也不叫。

.

“那可不好啊，要不……就那家吧，烤肉怎么样？”

维多利亚指着马路对面的一家餐厅说道。

.

共和国卫队的常驻人员清一色都是俄罗斯人，所以食堂供应的食品自然也都是俄式的家常菜，什么大列巴红菜汤之类的，她不很喜欢。西餐的话在店里和学校里工作的时候吃的也很多了，所以她怀念起已经快忘了味道的中餐了。只是现在看来短时间内是找不到中餐厅了，用烤肉对付一下倒也没什么问题。等回了叶卡捷琳堡，再拉阿莱克修斯一起去唐人街尝鲜也不迟。

“好吧，那就烤肉吧。”

.

烤肉店里的服务员清一色也都是俄罗斯人，这倒也不奇怪，毕竟从从德国千里迢迢搬到俄罗斯来的，没有一个家境会差到去做服务员挣钱的。只偶尔有些德国高中生可能会在学习之余打打零工什么的，数量不会太多。维多利亚进店后原本是随便挑了块靠近暖气的位置坐下的，但欧若拉拉扯了她示意她不要坐这里。

.

“在这种斯拉夫人常出入的店里，德国人都是坐在靠西北边的位置的。这是约定俗成的习惯。”

拉维多利亚入座后，欧若拉小声向维多利亚解释道。

.

“还有这种操作？”

.

“在叶卡捷琳堡德国人可以任意欺侮编号者，叶卡捷琳堡以外就不行了，像喀山这样的小城市里，还是俄罗斯人居多的。要是弄的太招摇被俄罗斯人围殴的话，就算警察赶来把俄罗斯人都抓起来，吃亏的还是自己。所以在这种地方，德国人都会收敛一点，自觉的远离俄罗斯人的。”

原本欧若拉以为德国人总是能随意欺侮俄罗斯人的，但随着共和国卫队跑了几个城市后，她惊奇的发现在有些地方，俄罗斯人甚至能蹲在路边没事就对着过路的德国人竖中指而且还没人管。左右问了一番后才知道，在警力资源和德国居民都不足的城市里，这种情况是常态。

.

维多利亚用回头瞥了一番店里的其他食客，的确大部分都是俄罗斯人，而且有不少几桌人还放肆的用目光直直的盯着她和欧若拉看。在叶卡捷琳堡的俄罗斯人可没这个胆子，他们走路都只敢低头看路。

“那边哪几个人是什么情况？没有染发没有带美瞳，是编号者吗？编号者也能在城市的餐厅消费？”

.

欧若拉顺着维多利亚指的地方看去，随即回头，然后用目光示意她不要去看他们。

“不是大牌黑帮就是街头小混混吧。只要他们别在警局门口晃悠，成群结队招摇过市也是没人管的，毕竟他们很识趣，骚扰的基本都是荣誉日耳曼人的店。喀山县警力不足，也就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了。”

.

“怎么感觉这里这么危险……”

.

“还好吧，虽然警官会说这些编号者烂命一条，但他们自己还是会爱惜自己的。平时最多也就用目光和手势骚扰一下德国人，了不起再用俄语或者外人听不懂的蹩脚德语骂上骂上几句，这就到顶了……真要动手动脚的话，他们也担待不起后果。”

“服务员，这些菜，点好了。”

.

“那个服务员小姑娘，你觉得她有15岁没有？”

来取订单的服务生是个样貌出众的女孩，维多利亚不由的多看了她两眼。就算穿着三五厘米的高跟鞋也还是显的矮小，大约只有一米五多一些的样子。

.

“不知道唉，她化了妆，不好看出年龄啊。不过听声音的话确实还有些稚嫩，也许她真的没有15岁吧”

.

“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了啊？”

.

“是编号者。卫星区里有儿童6，7岁就要跟着爷爷奶奶出去做些收垃圾之类的工作了。都十多岁了出来打工不奇怪啊……”

小姑娘忙碌奔跑的样子让欧若拉想起了自己的一个好朋友——星奈子。她15周岁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待的那家店里工作了一个多月了。她们多像啊，一样的幼嫩，一样将自己扮的成熟，一样要向男人笑脸相迎替他们端茶送水，一样的……要被骚扰。

.

在看到小姑娘被那些混混编号者拉入他们的席位后，欧若拉起身，坐到维多利亚的身边。这里正对着落地窗，店内的一切都在背后发生的。

“在想什么呢？同情她了？”

维多利亚转回身来，用胳膊肘推搡了一下欧若拉。

.

“我想起了我一个妹妹……她向她这么大的时候……每天也要做着差不多的事。但是妹妹她的生活要好上一些。因为店里的客人骚扰完后会按心情付一定数量的小费，但是这里……他们会按心情决定下次什么时候来继续骚扰她。”

.

“你的意思是她还不如去夜店做个金鱼？”

.

“……”

“什么意思？”

.

“看小说的时候学到的词。书里说只能看不能吃的是金鱼，要用棍子敲的则是木鱼。”.

.

欧若拉摸了摸自己下巴，用了约五秒想清楚其中的不健康含义之后她眼皮跳了跳，遂及照维多利亚的小腿肚上踢了一脚。

“你就不能看点健康向上的小说吗？百年孤独看过吗，中国的四大名著看过吗？荷马……”

.

“看过看过，我读过中国古典巨著金瓶梅的华语版，英语班，阿拉伯语版……”

.

“臭流氓！”

.

.

作为编号者生活了十年，很多事情都已经司空见惯了，所以欧若拉并没有被身后的意外牵扯去太多的心思。和维多利亚又闲聊了一会儿她爱玩的游戏后，之前的那个小姑娘便推着装着她们点的肉盘的餐车过来了。欧若拉看了她两眼，她的衣服有些褶皱，小腿上的丝袜数处开丝，脸上却是没有什么异样的痕迹。看来她应该也不是第一次遭遇这种事了，欧若拉原来以为她会带着红红的眼眶来送餐的。

.

“她需要一位英雄啊。在小说里，每每主角收敛气息隐匿身份，找一家路边摊吃饭的时候，都会遇到这样被恶人欺负的姑娘，然后他便会出手惩恶扬善，还得天地间一个朗朗乾坤。”

.

“你想去教训他们吗？”

.

“我以为你会让我这么做的。”

.

在往烤炉上下肉片的欧若拉被维多利亚的话逗笑了，她向桌面下咳嗽了几声才止住了笑意。

“维多利亚，没有我带你上分，陪你一起玩英雄联盟的日子里你是不是寂寞疯了。入戏这么深，把自己当成绝世高手了吗？就算你是绝世高手，我也不是什么微服私访的权贵啊。”

.

欧若拉不假思索的嘲笑让维多利亚的内心复杂了起来。虽然理智上她明白欧若拉为什么会麻木，但是感情上却不太能接受欧若拉这样的表现。若是她能够向自己吐露心声，说她是多么的希望这些社会渣滓得到制裁就好了。也不知道她是没有这样的想法，还是觉得和自己关系不够亲密，不想将心事告诉自己。

“才七八个人呢，全放到太容易了。”

维多利亚一脸不以为然，继续装作入戏的样子。

.

“你？放倒他们七八个？”

欧若拉捏了捏维多利亚的手腕，比已经肥胖了一整圈的自己要纤细上一些。刚准备讥讽一下维多利亚不自量力，但很快她想起了和维多利亚不愉快的第二次见面时，她恐怖的怪力和移动速度。后，她心虚的咽了咽口水

“别冒险，他们身上肯定有弹簧刀的，弄伤自己就不好了。而且往好了想，就算他们只是混混，一个组织里也有少说三四十个人呢。教训完他们，被他们记下车牌号，以后就不得安生了。而且就算你打了他们，一时满足了自己的正义感，他们无法报复你，就只能下次再来找那个女孩撒气。她是离不开这里的，离开这里就没有工作了。”

.

第一片下锅的肉已经被烤熟了，欧若拉将它在酱料中过了一遍后便迫不及待的咬了下去。她感动的都快哭了，离开维特家后，她好久没吃到过这么有味道的肉了。数日前共和国卫队篝火晚餐的时候她在房间里抽烟反省错误错过了，昨日和以前的朋友聚餐时被灌了太多酒，吃肉的时候已经晕晕乎乎了而且还没吃上几口。

.

“小宝贝，共和国卫队里你是被虐待了吗，你馋的像是被饿了好几个月一样

维多利亚将自己这里的熟肉也夹到了欧若拉的碗里，顺便替她擦了擦沾到下巴上的酱料

.

“帮我去前台买包烟好吗？突然感觉嘴有点干呢”

.

“烟？你不是戒了吗。”

.

“前些日子里，嗯，在坦克里的时候因为害怕和紧张，所以抽了半包。遇到你之前的那天晚上也抽了一些，所以现在有些……”

.

“不行，你已经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再戒一次吧。喝点橙汁代替一下吧”

.

“唔……”

欧若拉咂了咂嘴。虽然心理突然的有急迫的想吸烟的冲动，但一想到宣传里吸烟对后代的危害，她决心要再克服一次这种感觉。

“走开，不跟你玩这种游戏。”

欧若拉瞪了一眼维多利亚，维多利亚将插着肉片的叉子端在了烤炉的中央，如果她想吃到那片肉的话势必要站起来将脖子伸过去才行。这种游戏只适合情人或者亲密无间的闺蜜之间玩，她虽然已经信赖维多利亚，但她可不想给她一种她俩间有戏的错觉。

.

“唉，你这样我很尴尬啊……”

.

“老子是共和国卫队的人！老子在成天山上拼死拼活的杀纳粹出生，你们不得给老子点慰劳慰劳！”

不谐的声音打断了维多利亚，她们一起望去，是一个看上去喝醉了酒的男人在跟前台叫嚷，看上去他是想要赖账的样子。

.

“你认识他吗？”

.

欧若拉摇头。

.

“是假冒的？”

.

“不知道，队里有几千个人呢，我哪能全认识。要不我们先离开吧，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他这样叫很可能会招来警察的，那时候会很麻烦的。”

欧若拉不愉快的皱下了眉头。她们点了十几个盘子，下锅的才两盘半，虽然她不缺这浪费的一点钱，但是被破坏用餐总是一件令人讨厌的事。

.

“你，站住，你是共和国卫队的人？”

在编号者那边的席位里站起来一个带着针织帽和大墨镜的女人。她不算很高,声音也很甜美,但是人却很有力的样子，抓住那个在前台闹事的酒鬼就将他提了起来。

“你是共和国卫队的人？”

她又问了一遍。

.

醉酒的男子有点懵，但很快他得意的点了点头

“没错。老子就是共和国卫队步兵第八大队的库图佐夫，你搞什么？放开我！”

.

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将自己的帽子和墨镜摘下，让别人可以看清她的长相。她背对着欧若拉，她虽看不见她的脸，但看到那褐色的短发时，她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我是党卫军中尉玛格丽特·捷尔仁斯卡娅，我宣布你因为叛国罪而被捕了。”

.

“玛格丽特·捷尔仁斯卡娅！？”

“是玛格丽特·捷尔仁斯卡娅！！”

“是那个波奸！”

“没错，她那个纳粹的走狗！”

.

在玛格丽特·捷尔仁斯卡娅展示了自己的军官证后，小餐厅里的大多数人都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准备见识不妙就赶紧离开。唯独那几个小混混站了出来，在玛格丽特·捷尔仁斯卡娅的身边围了一圈，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天诛国贼”的模样。

.

“情况好像不太妙啊。要去管一下你的小表妹吗？不过，你似乎很讨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