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事

下午的宴会结束后,沙娜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一会儿。不久,她收到了俄国的现任沙皇、她的独女、她在圣彼得堡最可靠的眼线,瓦列莉娅·尼古拉耶芙娜·罗曼诺娃的通讯。她的宿舍只有共和国卫队的高级军官才能进入,所以她也不用担心被偷听的问题,直接摁下了接听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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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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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各家探子的汇报均已悉数传回。得到的回答很反常,无一不是‘共和国卫队是俄国的救星,我们都是俄国人,当然要尽全力的帮助他们’。一个字的差别都没有,他们就像是对过台词一样。”

电话中的女音很稚嫩,显然,发出这声音的女人尚还幼小。但语气却没有丝毫这个年龄的女孩该有的萌和轻快。生在摇摇欲坠的帝王家,瓦列莉娅想好好活下去,就该早熟。而身为她的母亲,沙娜免不了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会亲自指导她。自然也不会像个普通的母亲一样,看到女儿长大了,会有千万般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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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圣彼得堡支援给共和国卫队的东西价值太高,沙娜一度怀疑圣彼得堡是不是搞了什么阴谋,这不符合他们一贯的风格,所以她让瓦列莉娅去探圣彼得堡各家的口风。得到的结果令她震惊、

“那帮老东西有个狗屁的爱国情怀。说这样的谎,是不想掩饰有阴谋么?那这个问题可就太严重了,都不需要加以掩饰的阴谋……难道,会是通过大批资金,大宗物品流向,来向德国发暗号,通知他们共和国卫队的位置吗?我们等会再说,我得马上和一ONE汇报这件事。”

在共和国卫队里,她没有公开自己皇太后的身份,众人只知道她是个女军官而已。在共和国卫队这个名义上的革命者队体,实际上由军阀组成的队伍里,打骂士兵是习以为常的事。习惯了说话前斟酌的沙娜在这里本性得到了释放,可以耍她那雪藏了十四年的大小姐脾气,还能爆粗口,她超喜欢在这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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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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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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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我还没说完。所有的间谍还都提到了一点:在回答他们的问题时,他们八人的神色从来没有戏谑之处,不管如何试探,他们都不会改变严肃的神色。装的和真的一样,没有丝毫破绽,这是不合理的。这可是在私下里,私下里他们什么时候严肃到毫无破绽过?”

瓦列莉娅描述的情况却是很反常,沙娜几乎想不到什么完美的理由来解释这种情况。那边的瓦列莉娅也猜到了沙娜的情况,她也没多卖关子,静等了沙娜半分钟后就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母后,莫怪我胡思乱想。我是深思熟虑过,才觉得只有这种解释最说的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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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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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ONE,他会催眠。他给各家领导人都做了一遍催眠,给他们殖下了要以‘一ONE利益至上’句话到意识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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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

沙娜的第一反应完是否认这种可能性,因为她从没听说过这世界上有什么催眠大师,还能同时催眠五个人的。如果有,那世界早就乱套了。可瓦列莉娅是她女儿,是她一手带大的,实际年龄十四岁,心理年龄四十岁的女政客。她不会异想天开。

“理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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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点是灵感。诸人的表现上,和故事里被催眠的人的症状,很像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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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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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ONE会催眠的话,那么他一定会让圣彼得堡以完全照顾他利益的准则说话,做事。母后你之前和我说,一ONE是喜欢罗曼诺娃的对吧。为了证实一ONE会催眠这点,我便让探子试探各家对罗曼诺娃的反应,结果完全符合预料:各家又不约而同的,严肃的说罗曼诺娃是皇室,不可不尊敬,决不可设计害她。且神情严肃,言之凿凿。”

给沙娜留了一点时间消化这段信息,大概半分钟后,瓦列莉娅才继续说

“在一ONE第一次来圣彼得堡时,会见他的人是瓦图京。瓦图京对德国面从腹背,他和一ONE的谈话达成了有来有回的交易。一周后,也就是圣彼得堡谋划了将罗曼诺娃卖给麦克阿瑟后的第二天,一ONE再度登门拜访,这次他会见了全部八位财阀。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各家支援共和国卫队的行为变得反常,也没有再策划出卖罗曼诺娃的计划。对共和国卫队的资助可以是单独,孤立的阳谋。可和罗曼诺娃的态度,时间等信息一联系起来,那究竟是各家突发失心疯的可能性高呢;还是谋划着不可告人的阴谋的可能性高呢;还是,被催眠的可能性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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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列莉娅的分析从逻辑上来说是恰当的,但前提是“催眠”这种技能真的存在。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存在,那么早就被别有用心的人用于控制权贵了。可她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案例。

“皇儿,你见过所谓神在人家的化身的你爹的德行。难道还不清楚,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超自然能力么?那都是统治阶级愚弄民众,巩固统治合法性的噱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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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如果我信玄学的话,那我就不会说这是催眠。而会说,一ONE能是蛊惑人心的恶魔,莉莉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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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这种现象如果不是催眠的话,又会是什么呢?催眠尚且有其心理学依据,有理论基础,有可重复性,只是效果不会尽如催眠师所想。难道会是别的超自然能力吗?相较于那种超自然能力,反而的确是催眠更可信一些。

沙娜让电话空挂了五分钟,来思考瓦列莉娅的推断。但不管怎么想,最后都会得到一个结论:一ONE必然是使用了某种方法,改变了圣彼得堡各家的想法。这种手法理论上可以是催眠,但没有历史可以证明催眠成功过;理论上也可以是靠口才,说教。可能性也几乎为零,圣彼得堡那沉淀了几百上千年的财阀,哪一家的当家的心智是可以被区区不到一天的对话能扭转的?虽然史料上确实记载过有达官贵人在一夜之间忽然很信任某个人,但这种说法值得怀疑;理论上绝不可能是超能力,所有传闻的超能力,最后都被证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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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猜测有道理,但我想,他可能是催眠和演讲双管齐下,达成了传说中的‘催眠术’才能做到的效果。通过催眠来降低各家的心理防备水平和心智水平,再通过富有感染力的演讲来说动他们。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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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和演讲并用?这我以前倒是没想到,是我的失误……”

瓦列莉娅自己并不真的相信“催眠术”的存在,但她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了。经沙娜一提点,她发现自己这次嫩了一些。不是不存在更好的解释,只是她没想到而已。在电话的那头,她孩子气的咬了咬嘴唇,显示自己内心的不甘。作为沙皇,俄国名义上的领导人,她的水平,还有待提高啊。

“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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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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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千万小心……这样的一ONE。”

政治家并非无情,只是他们不会冲动,能理性的权衡感情和其他利益的重要性。对瓦列莉娅来说,沙娜是她的母亲,是她现在最重要的人。她不会和沙娜撒娇来表现她爱她,她能做,她应该做的是锤炼自己的水平,成为沙娜最得力的同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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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可放心。共和国卫队里没有出现过高层性情大变的事,一ONE只靠演讲和实际行动就足以征服绝大部分人的心了,并不需要像对付圣彼得堡的老不死一样,用上特殊手段。有件事之前没告诉你,他已经把欧若拉肚子弄大了,他也知道早就知道我是他和欧若拉的长辈了。所以自我加入共和国卫队开始,他一直对我客客气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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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最好不过了。母后可还有其他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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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保持对各家的警惕,今天就到这吧。我要去做你那个脑子不好的姐姐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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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母后,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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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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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当没有本事的男人会喜欢没有脑子的女人,这样可以显的他们不那么无能。可竟然连一ONE这样的大英雄也是这种审美……男人啊,唉。」

挂掉女儿的电话后,沙娜撑脸把玩了一会儿桌上的玩偶,心里一时不是滋味。她也想谈恋爱,也希望瓦列莉娅能够和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结为伴侣。可是谁会喜欢上她们这样的表里不一,心狠手辣的女政治家呢?他们会喜欢斯维特兰娜那样纯粹,不沾世故的学者;喜欢欧若拉这样胸`大无脑但是善良有包容心的傻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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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是人类难以避免的感情,沙娜也不例外,她嫉妒欧若拉。除了胸比她大一点,年纪比她小一些许外,作为女人的硬件设施她哪还有能和她比的呢?可是,欧若拉就是招人喜欢,招大英雄一ONE喜欢;而她就是没男人喜欢,追求她的男人全都心怀不轨,没一个是出于爱。

「有所得就会有所失,上天在虐待女人方面做得,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公正啊。保证每个女人都不会过的太好。」

很快,她想到了斯维特兰娜的惨死和欧若拉的惨剧,得到一时的心理安慰。平衡之后没多久,她高兴不起来了。能在感情上得到满足的女人就要付出随命运起伏,毫无自保之力的代价;而有能力掌控自己命运的话,就无法得到感情上的满足。

她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所以她能早早成熟,活到现在还手握大权,可以主宰无数人的生死。可是现在环境变了,不再危机四伏。安定下来后她自然而然的渴望精神,感情上的满足。这时再想起这个道理,她心中的苦闷是难以言喻的。她并非没有办法将感情压下,但她此时想放纵,想发泄自己过剩的力量。于是她夺门而出,想去机库取坦克飙上两圈。可在推开门的瞬间,尖锐的女声便从门后传来,等她意识到不妙的时候,错误已经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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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嗷傲!你,你这个臭女人要杀了我吗!”

这里的房子建筑结构,门是向外开的。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猛的将门推开,可偏偏就在她这里出了意外。她猛一推开的木门结结实实的和欧若拉正脸撞上,砸的她立刻鼻血横流,几乎是片刻,她的整个前胸便布满了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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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兵!?医务兵!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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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堂队长稍安勿躁,我就是医生,只是流鼻血而已,不碍事,这种小伤我能处理。”

陪欧若拉出行的留梨像个侍女一样乖巧的跟在欧若拉身后,一步也没有超越。所以欧若拉首当其冲,她扶着欧若拉回房间,让她坐在椅子上靠好后,给她止血,降温,前后忙活了有小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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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若拉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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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堂队长大可放心,欧若拉只是出鼻血而已。”

为了不让沙娜发现欧若拉已经把她的真实身份说了出去,所以留梨乖巧的管沙娜叫近堂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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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没事吗!”

这次是欧若拉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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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没破相。”

当着沙娜的面,留梨拿手指刮了一下欧若拉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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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若拉不信,留梨擦干她下巴上的血渍后,又给她拿了面镜子,让她能好好看看自己那张俏脸是不是真的没事。留梨没有骗她,她脸上甚至连淤青都没有,更被说伤口了。

“留梨……你, 你回避一下!我和这个女人有点私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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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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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梨看了眼无辜待训的沙娜,刚准备离开,欧若拉又喊住了她

“等等,顺便去把晚饭打回来吧,我口味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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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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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两份!你还准备给这个臭女人也带一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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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这位女同志,帮我也带一份吧,我和欧若拉正好也有些话要说。”

为了让留梨知道她们关系很铁,欧若拉的话只是气话。她走到欧若拉扶手椅的背后一手卡在欧若拉胸前束缚住她胳膊,一手又捂住她嘴不让她说话。这是只有真正的好朋友之间才能开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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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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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若拉确实和沙娜关系很铁,所以她也没用尖牙利齿去咬沙娜,就只是尽力做无用的挣扎而已,并拼命用眼神示意不准帮沙娜忙。留梨的视线和两人各自对接了一会儿后,最后是领了沙娜的意,向点头后离开了。欧若拉会珍惜她的每一位家人,现在她真只是一时气上头而已。她要是真不给沙娜带饭,和沙娜弄僵了关系,日后不还是要给欧若拉添麻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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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快回吧,别饿着欧若拉了。”

挥袖跟留梨诀别,再低头看欧若拉时,她已经别扭的将脸移到一边去,根本不看她,像是闹别扭的小女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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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罢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她想,如果欧若拉不是不成熟,而只是选择了没心没肺而已。她的经历,放在任何人身上,都足以将人打击到崩溃。只有乐观的傻子,才能好了伤疤就忘了痛,才能不被折磨到崩溃。

“对不起你啦,我真不是故意的……以后我不再强迫你上机训练,也不强迫你锻炼了,给你赔罪,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