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他们的人民他们的血

士兵造反的这出闹剧,随着沙娜的出现而戛然而止。她的威信很高,随便就可以呼叫一批巡逻的人来把这些人,连带着他们的排长一起,押送去了监狱。其间没有人反抗,因为,巡逻兵的枪,是上了子`弹的。

.

「一ONE刚准备整顿纪律呢,这些人就撞着了枪口上去。他们会不会被全部枪毙?」

看看被带走的人的背影,再回头看看地上正在被医护人员做紧急处理的时刻,还不忘把恶意通过眼神传递给她的伤员。欧若拉打消了替这些人求情的念头。

这些人口出狂言,还把武器对准长官。难道不应该啐上一口,说他们活该么?难道要怪她长了张嘲讽脸,引诱了这些士兵以下犯上么。

「算了,都毙了也好,省的有人脑子一根筋,找我报仇。」

不好的念头在她脑中升起,她盘算着如何鼓吹一ONE把他们全毙了。

.

“抱歉啊,这些新兵入伍未久,加上前些日子一ONE给大家伙放松了几周,没及时教训他们,让你受惊了。不要紧吧。”

欧若拉动歪心思,演的却像给吓呆了一样,久久没有动静。沙娜没有过多的揣测她,以为她就是看上去的那个样子,于是这么安慰她,还用沾了火药味的手掌亲密的去搓欧若拉的脸。

.

“我没事,谢谢你……不过,你这也太狠了吧,直接就把人家杀了。他的刀是木制的,而且也没削尖。仅仅只是戳伤我的话……罪不至死吧。”

虽然她现在其实并不在乎地上正在被收拾起来的尸体,但考虑到自己以往在共和国卫队不是冷酷的形象,所以她还是面露难色的和沙娜抱怨道。

.

“他犯的不是故意伤害罪,是图谋杀害长官未遂罪。够判死刑了。”

沙娜顺手从门卫那抽了些纸,想替她把沾到衣服上的血浆擦去。可那已经几近干涸了,她只能擦去表面的薄薄一层。

“晚上我让人给你送套新制服吧,这套不能穿了,晦气。”

.

欧若拉佯做难过,没搭沙娜的话。她低头,抽哒了一会儿,好像才把心结给解开。用鼻子低低出了一口气后,她换上勉强的笑容,似乎是说自己没事了。

.

“军队有军队的规矩,你不能拿普世价值对待士兵。仁爱,平等这些小市民思想会影响士兵的战斗力。没有纪律,尊卑等级的部队是打不了胜仗的,从古至今,国内国外,无一例外。”

.

“嗯,我知道。”

她们已经离开了大厅,往医院的高层走去。欧若拉没说她要去干什么,沙娜没有说自己跟着欧若拉做什么。走了几层后,欧若拉停住了。

“沙娜,我有一个问题。”

.

“什么?”

.

“你是不是清楚这件事。你默许的?或者,你授意的。”

欧若拉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她觉得沙娜应该明白她在说什么。

沙娜是装甲部队的山头,除了她以外的所有装甲兵的行踪,她几乎都了如指掌。楼上的病房里躺着的那些德国女人,是共和国卫队在攻打布鲁尼黑帮时抓的俘虏,那次行动有装甲车出动。而装甲车的驾驶员在十天里也参与了对女人们的暴行。

有不少于两百名的步兵知道军需仓库里藏着什么。那以沙娜为首的军队管理层会不清楚这件事吗?

.

沙娜没有想掩饰的意思,她听完后便大方的点头:

“是的,我知道、要保持军队能有旺盛的士气,士兵的生活质量是必须得到重视的。他们需要烟,酒,足量可口的食物,以及,女人。”

.

“这是土匪的做法!你把你说的军纪放到哪里去了!?”

.

“你好像对军纪的理解有点问题。不准虐俘是日内瓦公约的内容,军纪是为保证军队战斗力而要求官兵必须遵守的规章制度。这些俘虏是经参谋本部批准,发放给他们的军需品,何来违纪。”

沙娜还把欧若拉当孩子。凭借身高优势,她揉着欧若拉的头发,以长者的姿态和她解释道。

.

欧若拉大概能理解沙娜不把德国俘虏当人看的心理。沙娜做了这么多年皇后皇太后,寻常人命在她眼中,已经被数据化了。沙娜现在的样子,就是不会太久的将来,她的模样。

“你来这里,是为了把她们收回,继续像军需品一样的发放给士兵?”

所以,她没有愤怒,甚至还点头,接受了沙娜的解释,之后平静的询问沙娜的来意。

她没有立场去指责沙娜了。她不也已经把共和国卫队的人命,只看做是自己升迁路上的垫脚石么。

.

“不。一ONE可能会听说这件事,所以我得提前来提醒一下她们。让她们注意一下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一ONE虽然不懂怎么管理,但我们也不能当众打他脸。”

一ONE说一套,共和国卫队的下面做一套。沙娜觉得这很合理,并且不打算让一ONE认识到这个问题。

她想的很好,阳奉阴违既可以明面上维持一ONE的威信,又不会因为一ONE的一些小瑕疵影响军队的战斗力。可现实是,阿莱克修斯已经知道了所有,她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欧若拉告的密。

.

“……”

脑筋微微转一下后,欧若拉决定不告诉沙娜,自己已经把他们的一切都告诉了一ONE。那会显的自己太心机,似乎几个月来的卖萌都只是在降低他们的戒心。

“那你先进去吧。她们都是我送过来的,你负责唱白脸;等你结束了,我再负责唱红脸。”

.

“你进步了,再接再厉。回去我发点资料给你,”

欧若拉的回答让沙娜欣慰。她不是任性的孩子,有这个年龄该有的成熟和觉悟。这是幸事,至少她不用担心哪天欧若拉给一ONE吹丧气的枕头风了。

.

沙娜在四层和欧若拉分开了,那些女人的病房集中在这一层。欧若拉则继续向上,一直走到了六层才停下,因为留梨在这里。

病床的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在欧若拉接近六层的楼梯口时,愈来愈响。等她走完最后一级台阶,盖着白布的病床刚好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停一下。”

.

“罗曼诺娃长官……”

器械护士很怕欧若拉,像见了鹰的小鸡一样缩着脖子。在几小时前,欧若拉将女人们送来医院要求给她们治疗。医院派好任务后,原本的主刀医生听说了这些女人是从哪抓来的后大发雷霆,拒绝救治她们。欧若拉劝说无果后,便一拳打在医生的脸上,牙齿都给他打碎了一颗。

在欧若拉掀开白床单的过程里,护士们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点。把主刀医师打伤后,她就直接指派自己的亲信给这女人做手术了。现在人没有救回来,她又不可能和亲信发火,那就只可能迁怒于她们了。

.

病床上的女人眼睛睁的大大的,显然,她走的并不安详。欧若拉向右看去,她看到楼层的尽头那里,留梨蹲靠在墙边,抱着头,没什么生气。

“怎么死的?”

.

起初没人敢应她。直到欧若拉的目光锁住了她们中的一人后,那人才硬着头皮回答道

“败血症。送来的时候太晚了,都已经感染性休克了。如果能早一天,说不定还有机会。”

.

欧若拉不置可否的点头,拉上床单,挥手让护士们离开了。她不太在乎那个女人的死,只是怕她是因为医疗事故而死,那样的话,或许会打击到留梨。既然是人力无法回天,那就无所谓了。

.

“你不会是想要安慰我吧。”

当欧若拉走到留梨身边,蹲下想和留梨说什么时,留梨先开口了。她的神情不太悲哀,也不呆滞。虽然能看出她的难过,但表现的比欧若拉那种要死要活的难过要好多了。

.

“……不应该吗?毕竟,她是死在你的手术台上的。”

.

留梨摇头:

“我做了八年医生,死在我手术台上的病人,早都超过两位数了。我是医师又不是巫师,没有起死回生的神通,救不回来的病人并不会打击到我……我只是对那些士兵把粗糙的,起了很多处木刺的木刀插进过她的喉咙和那里,感到很不舒服。”

他们残忍到极点的行径足以令任何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感到愤慨,恨不得把他们所做的一切都还到他们身上。可这已经不可能了,那些人在昨晚就都已经被维特,带着没赎情的罪,轻松的死去了。

.

“……”

察觉到欧若拉忽然眯了眼,移走了自己的视线,显然是触了她什么心事的样子。留梨问她怎么了,欧若拉不平静的捏了会儿手后,才轻声回答

“勾起了点不好的回忆。你知道,下诺夫哥罗德国际酒店那时候,俄国人也是把燃烧的烟头塞进了我那里。或许我该庆幸,庆幸自己够嬴荡,在之前被他们侮辱的过程里出了足量的水,才没给烧出事来……摸我干嘛?”

.

“想宽慰你。”

.

留梨环抱了她,她没拒绝。留梨是她的第二爱人,完全有资格给她温暖的怀抱。

“用不着,都过去大半年了。而且,我现在也不像以前那么脆弱。你见我出神,是因为我在想些别的事情。”

不等留梨询问,她就继续说道

“我想象了一下,几十年后的人会怎么看待德国俄国这些年的历史。我想他们中的有些人会同情俄国,为俄国向德国的复仇拍手叫好。他们会说侵略之初,德国就是怎么对待俄国平民的,现在俄国加倍的把残忍奉还;而有些人则会崇拜,迷恋德国的坦克和他们所向披靡的军队,说俄国蛮夷民族该被征服。说之所以德国的军队那么残暴,是因为预见了未来,预见了俄国人会虐待德国战俘,所以提前对俄国人暴虐。”

可笑的德棍

“咯咯……前面我能理解,后面这是什么逻辑?你怕不是给气糊涂了。”

留梨笑了出来。因为知道对方会狠毒的报复自己,所以要先下手为强虐待别人,还有这样引人嗤笑的道理吗?

.

“不是所有人都是可以理喻的。留梨,我们接受过普世价值的教育,有自己的思考能力,有成熟的三观,会分辨是非。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和我们一样。”

.

“我还是没法想象。”

留梨的职业是医生,她的同事们也都是医生。只有排名靠前的医科大学的优秀毕业生才能进入德国国立医院工作,所以她不太能理解没文化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而且,她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蠢,有人坏。她又不需要去和那些人打交道,她管好欧若拉就行了。

“别想那么远,你没必要同情俄国的。你的过去给了你痛恨俄国的资格,不是吗?而且,你不是后人,也不是中立的评论家。你是德国公主,货真价实的德国公主。除非你想造反,否则,你的立场是改变不了的。”

.

“我……”

欧若拉不赞同留梨的观点,她想驳斥她,可她不知道从哪斥起。她有好多话要说,它们争先恐后的想从她狭窄的喉咙里涌出,结果就是都卡在了里面,谁都出不来。

.

“嗯?不对吗?”

.

异样的光芒在欧若拉完好的右眼中忽明忽灭。每当自上往下的审视着这个世界时,她总会发自内心的感到这个世界的黑暗和残酷。某种念想在她的心底有复苏的迹象,那是绝大部分的人都做过的改变世界的梦。但是没过太久,也许就两三秒吧,她就把那不切实际的念想压回了深渊,光芒也随之熄灭了。

为什么她空虚到站到高出去看这个世界呢?乐在其中不好吗?她尝过够多的暗了,未来的日子里,安心享福不好吗?命运可不总是公平仁慈的,难得对她公平了一次,她应该珍惜啊。

“你说的对……我是德国的公主,我没有立场,更没有理由去为俄国人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