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无言的传言

印莱特哨兵从拉可夫城带回的消息令人吃惊,几天前赤焰魔法宫的摩费长老——据说是欧卡亚大陆上金系魔法造诣最深厚的法师——从很远的地方星夜赶来,同行的还有一位赤焰圣国著名的圣骑士齐历亚特·费多。这也是菲尔不在时腾歌将军将伊莎贝尔请去的原因。这消息非常令人费解,假如正如腾歌将军所料的那样,拉可夫领主煞费苦心地阻碍我们的行程就是因此的话。欧卡亚大陆上众所周知,赤焰魔法宫与赤焰圣国并非象人们所见的那般融洽,而他们一起赶来就难免引起人们的猜测。伊莎贝尔告诉我这消息时并没有透露出太多的忧虑,但愿事情象她说的那样:摩费长老在赤焰宫九长老中是以正直贤明著称,而圣国与印莱特城的关系向来稳固。

遥远的路途也让我知道了赤焰魔法宫的很多情况,大多数都是莫桑克图大师告诉我的。欧卡亚大陆信奉珂斯达玛大神,关于大神有许多传说在人们口中世代相传,人们相信是珂斯达玛大神将他们带领到了这块土地上。虽然千多年来并没有人真正看到过大神,那些神迹却已深入人心。在那次伊莎贝尔的话中我知道了,那些因为神的恩赐而拥有权力的人开始仅仅将信奉大神作为外衣,就象亚克在哥豪拉雅山顶说的“赤夜之山早已经倒塌”。不管怎么说,赤焰魔法宫依然被当作大神在欧卡亚大陆的存在,而魔法宫的长老会就是大神的代言。

如同魔法的修炼被分为金系、木系、水系、火系、土系以及神秘的灵系与诡异的血系魔法一样,赤焰魔法宫的长老大多是因为在各系魔法造诣而被推举为长老。人们都认为是神将魔法赐予了那些特殊的人,拥有的法力越强就说明神的恩赐越多,就更加能知道大神的旨意,这与其他大陆几乎都一样。各系魔法又各自牵制,事实上各系魔法内的修炼又如此繁杂,爆术、禁术、神圣术、探测术、防御术、觉术、治疗术等等,使得来自赤焰山上的传言比起其他地方更加隐秘与混杂。

亚克,知道了这个名字还并没有远去之后,我除了惶恐琴声带来更多的谣言之外渐渐平静下来。我知道他终究还要远去,正如我终究远离印莱特人与伊莎贝尔一样。可赤焰圣国的圣骑士的到来还是让我不由地将他联系起来,那位圣骑士是否是因为他而来?我可不相信他仅仅因为是一个亚里巴桑人而从赤焰圣国离开,甚至我隐约觉得他这次来欧卡亚的目的并不如他所说的仅仅为了取道回亚里巴桑,更不是为了我。

我相信印莱特人已经作好了准备,因为首领们一如既往的安稳。只是太过安稳了,让行进的队伍显得有些沉闷。小达丁一天都没出现,让我想到约纳的黑甲军也获悉了同样的情报。我所担心的猜疑并没有出现,但愿那琴声确实已经消散在了空中。事实上当赤焰宫绣有红色山峰黑底金边与圣国红底黑山的旗帜出现在前方时,队伍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了些骚动,这种骚动在约纳近卫军中更为强烈。首领们相互对视了几眼后便往前驶去,与依旧沉静的达丁将军一道赶到队伍的前方。在那里,玛蒂公主已经走出了让队伍行进大大减缓的驮车与班勒塔将军一起惊疑不定地看着前面的旗帜。

北翠冷琉亚山现在反而显得并不如何高大,阳光将山脊勾勒出一道白边,延绵的雪坡一泄而下,消失前面逐渐茂密载满积雪的松林里。穿过一条冰冻了的小溪转过雪坡后的一片山翼就是著名的克洛弗隘口。拉可夫的营地就在雪坡之上,比沿途大得多的营地门口的旗帜下已经守侯了两队骑兵。一队绣着赤焰圣国的标志,为首的是个高大威严的中年骑士,他的盔甲鲜明,在甲片衔接的棕色鳞片上隐隐有流光闪烁。那些棕色的鳞片我在古籍上见过,那是珍贵的幻甲兽的褪鳞。另外一队骑队的标识与前面站立的将军左眼上的划痕告诉人们,那正是拉可夫将军与他的骑队。两队骑队上首赫然站立着几名黑袍魔法师,而营地内矗立了许多士兵与魔法师,那些应该都是摩费长老的卫队与赤焰魔法宫的士兵。

赤焰魔法宫在欧卡亚的地位如此崇高,即使是大领主也都是他们的属民。圣骑士虽然地位超然而且拥有非常高的声誉,可那些封号也都是魔法宫所赐予,在这样的场合他们也不得不侍奉左右。所幸的是这样的场合照例属于殿下与将军们,我与伊莎贝尔以及玛蒂公主并不需要如何担心。按照欧卡亚大陆的礼节,拉可夫将军引着那几位脸上掩不住仆仆风尘的魔法师前来会见宗主的代表达丁将军,可法师们在约纳人前只稍作停留边径直向一边的印莱特人走来。

“珂斯达玛大神在上,赤焰之山摩费长老请见印莱特城月儿兰公主。请公主随我们来。”赤焰宫法师的话让所有人,包括了陪同他们前来的拉可夫将军都惊愕了,不由都朝掩藏在人群后面的我看来。

我的心不由一搐,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是为我而来,甚至为此忽略了对于大领主的通常的礼节。这事情来得是如此突然,甚至连腾歌将军也一脸的惘然,更不用说是其他人了。我忽然隐隐抓住了些思绪,可怎么也无法归纳出来。眼见着伊莎贝尔复杂关切的眼神与众人不由自主留空出来的路,我只得长长吸一口气往前走去。前面是否就是命运的深渊?经历了昨天的混乱我反而不那么紧张,无论是否愿意我总是要去面对。

赤焰魔法师们等我走近后却恭敬地行了个礼,将我拥簇在了中间。这愈加奇怪了,因为在欧卡亚除了赤焰之山上的人其他不过都是大神的属民,即使面对赤焰圣国的坎达历斯陛下他们也无须行礼。我无暇细细品味其中的怪异,惟有凝聚了心神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随他们慢慢走去。可怎么说呢,在戈苏湖畔,我被同一种目光注视着前去,这次等待我的又是什么?不会比上次更糟了。

营口两侧排列森严的都是黑袍魔法师,一直延伸到中间一个巨大的帐篷前,那里站立的法师们的黑袍上都绣着金边。空气中的金元素隐隐有些涉动,与法师们身上修炼金系魔法特有的威严一道说明他们无一不是有着高深的法力。随行的法师远远离着帐蓬停在了原地,在我正迟疑时,帘布无风撩起露出黑黑帐门,一股厚重的气息透门而出。身周的元素变得粘稠起来,牵拉着我往前走去。那是我前所未遇强**师拥有的灵觉在探测着我,隐含在元素中的细微振动并没有蕴涵任何愤怒或者欢喜,显得更加神秘莫测。那股气息微微一接触便不再前进,只是轻轻引导着我走入大帐。与我一样,那位法师也觉察到了我散布在元素中的灵觉。

大帐里空无一物,只有边上一个魔法萤石散发着淡淡的黄芒,出乎我意料的是那股强大的气息却是由一位背对着我的瘦小的身影里散发出来。那身影是如此怪异,当我直视着他时却有一种稳若磬石无法摇撼的感觉。我知道那是因为他的气息隐隐牵动了我身体内的本原,正如我让游者的弹奏无法进行下去一样。那只是一位枯瘦的老人——我收拢思觉紧紧守住本原。事实上面对这样一个人时,凭我现在的力量我所能做的只有这样,而如果现在他想伤害我的话,我也无能为力。

随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周围的元素凝聚成强大的潜流向我逼来。声音如金石相烁般作响,让潜流随咒语变幻莫测化作成两股,那些不在潜流范围内的元素却纹丝未动。我知道他所念的咒语,那其实是两个金系风魔法的组合,可象他运用得这样举重若轻宛转如意实在少见。我并没有觉察到那种危险或者不安的颤动,可他到底想做什么?那两股潜流在我面门前化成了微风,微风滑过脸颊将大麾轻轻掀开在脑后消散在空中,甚至连我的长发都没带动一根。这就是他想看到的吗?我索性揭下面纱,等待着答案出现。

身影慢慢转了过来,显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张苍老而饱满的脸,红光闪烁须发稀松,眼中微微有紫光闪烁。可看到我的脸庞之后却让他更为惊讶,先前的举动让我知道他对此早有预谋,可空气中还是有股微微的颤动,既是激动又是惊讶还有些疑虑。那仿佛是等候已久之后的激动,让原来元素中的凝重一下子蠕乱了,隐隐中我忽然觉察到另外一个似曾相识的气息,在帐篷的后面。那会是谁?我脑中忽然闪现出张干枯清瘦的脸——那个一个月前的战斗后跳河逃逸的法师,没有错,就是他。可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与赤焰魔法宫有什么关系,与拉可夫领主又是怎样的关系?那次他有机会杀了我,可为什么没有动手?我可不想将原因归结为我的样子。可在以前我都避免想到他,因为正是我将他放走的。现在清楚了,那次刺杀即使不是赤焰宫主使的,也绝对与他们逃脱不了干系。不过这肯定不是这次以外召见的原因,我相信。

元素中的蠕动只维续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原样,掩盖住了帐篷之后的气息,也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毫无疑问,站在我面前的正是摩费大师,可我想象不出是什么让他心神会露出破绽。他对于心灵的修为比我所见到过的人都要深厚,甚至他对于金系魔法的运用也要比高岗戈苏湖的龙族特兰库大长老还要纯熟,让我相信他可不会如同菲尔或者小达丁那样会被一个躯壳所迷惑。可他确实被什么震惊了,为了我这张脸庞,这张皮亚路克痴迷的脸庞。皮亚路克!这应该就是问题的关键,他从没有说起过自己的来源,可戈苏湖边的人们与舒曼大师不都说那颗黑魔晶石是另外一个大陆才有的吗?皮亚路克肯定是从赤焰山逃到亚里巴桑大陆,可他为何从赤焰山逃离?这与另外一个大陆又有什么联系,那个黑魔晶石里的人族与赤焰山有什么关系?我被搅的更混乱了。

面前的摩费大师并没有比我好多少,我能从时不时细小的蠕动觉察到。压在印莱特人心头的赤焰山的权威没能让我觉得如何——在戈苏湖我已经经历过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那些情感的表露让我更觉得我面对的是一个人,虽然我并不知道他如此奇怪的原因。时间在元素的凝重中慢慢流逝,摩费大师依旧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试图开口。他是在看着,而不是审视或者其他带有情绪的看,如同我一样看着他。我们都似乎有太多的疑问,以至于无法说出口。他又是为何疑虑?

一丝气机的流动——也许是帐篷顶一只飞鸟的掠过而带动,让我们同时发出声音:

“你在寻找什么?”

声音的波动将空中的寂静打碎,那种凝重消失了,他收回了散布在元素中的灵觉,眼中隐隐闪烁的紫芒也都消散。他垂下了眼帘,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老人。我能感觉到他再次看着我的时候更多的是一种仰望与期待,可他将思觉收拢,让我无法再探视。我知道他情感的变化,现在现实的陌生又慢慢浮现——他是欧卡亚大陆最有力量的**师,而我却是印莱特的一名微不足道公主。在心神的交锋中我知道了许多谜一样的秘密,可似乎又什么也都不知道。我忽然记起来,我还没有向他行礼,这在欧卡亚大陆是不被允许的,甚至我如此直视着一位赤焰宫长老也是非常的无礼。

有一丝惶恐在心中浮现,但愿我并没有给印莱特人带来麻烦,但愿命运所有的波折都让我一个人来承受。我按照欧卡亚大陆的礼节行了个礼,低下眼睛等待着事情的发展,我只能如此。

那个金石般的声音再次响起:“珂斯达玛大神在上,感谢公主的光临。愿大神护佑您一路平安。”

他转过了身子,象我进来时所见那样站立着。他是在让我走吗?那声音依旧平静得听不出半点波纹,只有魔咒响起,门帘缓缓撩起。我茫然走出帐篷,外面与我来时一模一样,引我来的几位法师也都在原地垂头等候着。帐篷中悄无声息,仿佛什么也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