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山峦后的夜火

(注释:今天检查时忽然发现中间有段文没有贴上去,特此修改,抱歉抱歉)

在黑夜思觉的游荡中,我知道自己是在一个山丘边孤零零的小城堡里,可我不知道具体是在四石城的那个方位。有近二百名佣兵和商团模样的士兵守侯着,有摩尔德加人,也有科穆安人与印莱特人。时不时有平民打扮的人回来向尤尼雅通报各种情况,临近中午时候的琴声就是被他们给打断。据说摩尔德加的四个城市都已经被军队与佣兵们闹翻了天。当然尤尼雅在听取汇报时都避开了去,从她回来时候的表情上来看,我还是知道了那些摩尔德加军队的举动大多在他们的预计之中,何况她的兄长齐格飞剑士现在依然还在摩尔德加军队中担任着百人骑士长。

平静下来的娜娃公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刚获悉亚克气息时的欣喜慢慢消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可捉摸的恐惧与失落,也许还有少许的期望,可我不知道是否还有期望的权利。尤尼雅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这里,偶尔出去一下也很快就回来。被伊莎称为魔咒一样嘈杂的琴声引起的感触慢慢在她心中消退,那时候我看不到她眼中任何的敌意,有的只是失去家园之后的人们才有的深深的怀念。当然,在她醒悟过来之后会认为那又是魔法宫克拉夫玛长老的灵魅术。我看到了她眼中的警觉,如果不是维多剑士一直毫无表情的坐着,她想必早就出言提醒了。

不知为何,我没有了捉弄她的念头。亚克的讯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传递给我,越来越清晰,房间里的人没有觉察我们之间的暗号。尤尼雅每次回来的时候我都要暗自观察她的神情,可依然一无所获。下午一次充满着安慰的绵长波动之后没有询问的讯息,那是亚克告诉我他知道了我的位置,让我静静等候着。

是啊,我已经习惯了他安排的一切。我应该信任他,不是么?好吧,亚克,我信任你。我毫不怀疑你能将我救出去,在那以后呢?尤尼雅看着维多利亚时偶尔眼角流露的感情让我刺痛。

透过橡木格窗,屋外阳光下的阴翳慢慢拉长。

“我听过那曲子。”在尤尼雅又一次出去之后,维多利亚忽然说道,用的是亚里巴桑语。

是啊,就如我当初在约纳城听到费尔纳兰演奏时一样。

“如果你果真是来自南亚里巴桑的公主——就象传言一样,你就不应该允许他们发动圣战。高岗人与南亚里巴桑人没有任何纠葛。欧卡亚人或许能帮助你夺回你的国家,但你不能这么做!”

多么符合逻辑的推断!我忽然想到戈苏湖的人们是否象她一样想象着亚克,于是在南亚里巴桑使者到来时将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人给驱逐走?可亚克不是曾经在雅辉儿平原击败过英尔曼的军队吗?我得说,我对于这些国家的纷争的确是幼稚得可笑。眼前的人执拗地盯着我,非要讨得一个说法。我只好开口:“维多剑士,‘允许’这个词你认为可以用在我的身上?当然你是这样认为的,否则你们也不会这么做。我来自什么地方并不重要,以前你厌恶所有的欧卡亚人,看得出尤尼雅小姐已经改变了你的看法。”

“请不要再说她了,好吗?”她有些无奈:“她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我,这你知道。也许你无法阻止战争,可你为什么支持圣战并且做这个圣女?”

“圣战与圣女,你说的是这个。听说高傲的高岗人都是宁死不降的勇士。只有战死的英雄,而没有被俘虏的懦夫,是吗?”

我的话正戳到了她的痛处。维多利亚有些不耐烦起来:“这和现在没有什么关系。”

“我是在提醒你,如果你杀了我就将成为高岗人的英雄,这样没有人会去追问你这些年的经历。也许这样你还可以阻止战争,赤焰圣教没准儿会因此放弃了战争的念头。”

“这样只会增加他们的仇恨!”

我不由笑了起来:“看来我让你为难了。我能增加他们的仇恨?这对于我而言是不折不扣的恭维。至于圣战,我的意见重要吗?你正在为你的敌人和俘虏寻找借口,维多利亚,如果尤尼雅小姐听到了肯定会认为你已经被我迷惑住了,这很危险。”

谈话被尤尼雅的进来打断了。天性中的敏感让她立即觉察了我们神情的异样,可她偏偏插不上说不上话来。这种因为她带来的沉默越发让她不安,对于她来说“维多剑士”简直象一个迷一样的人物,尤其是维多剑士对我这个圣女的态度。我这个身躯被赋予的美丽与地位让她倍感挫折,她唯一可以利用的优势便是敌对的身份。

果然,尤尼雅忽然说道:“尊贵的圣女,您难道不想知道现在那些摩尔德加人和印莱特人在做什么吗?还有其他领主的使团们。”

可房间里除了她没有人愿意搭腔,尴尬强烈得让我都有些不忍心,而这本应该是维多剑士份内的职责。我说:“他们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情。”

“应该?如果你认为这个‘应该’指得是为了营救您这位迷人而崇高的圣女,那你就要大失所望了!”尤尼雅立即抓住了我提供给她的折辱的机会满是嘲讽地大声说。维多利亚也从沉默中被吸引了过来,受到鼓舞的她接着说道:“摩尔德加老狼在为您与她的女儿被劫持而高兴呢!摩尔德加军队正对那些反对他的佣兵团和商团进行清洗——听说连科林王子都已经被囚禁起来,他应该对我们为他创造这么好的机会表示感谢。而其他领主使团,包括您的印莱特人都在保持着沉默。很抱歉,这个消息让您伤心了吧?”

摩尔德加和印莱特?自从有了亚克的消息之后一下子就距离得很远,除了偶尔想起的伊莎。至于摩尔德加领主的举动,经历过了黑雾森林战役后我反而能够理解。我忽然想到在领主宫时摩尔德加大领主说过的有关流风的话,不由随口问道:“既然你如此痛恨英尔曼与赤焰圣教,那为何不加入流风呢?”

“不要提那些胆小鬼!他们已经被吓破了胆逃到了雅辉尔。几年前的梅努奈特城之会我们本可以刺杀英尔曼,如果不是那个默克桑斯大长老的奸细成为了首领。”

“据说你所认为的奸细还击败过英尔曼的军队?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名字叫亚克。”

“或许是吧,可当时他为何要阻止我们的行动?你应该知道他的名字,曾经他也是一名圣骑士,而且还是欧卡亚大陆的第一圣骑士。一名亚里巴桑人,难以想象他会成为首领!”她话刚一出口才意识维多剑士在场,急忙改变了口吻特意重复了一遍:“一个南亚里巴桑人。”

“我听说过这个名字。”维多利亚并没有在意她话中的含义,忽然也参与了进来缓缓说着:“四年前,芩登湖八千名战士绕道阿勒斯古山偷袭英尔曼后方,却遇到了同样想法的三个骑兽军团近五万人。我的同伴们伤亡大半,幸好一队雅辉尔的游牧骑兵赶来。我和受伤的四百多名芩登湖战士就是在那里……被铁面兽魔抓住。后来我在多诺万城听说到了那支强大的骑兽军遭受了失败,带领雅辉尔人和芩登湖人获得胜利的正是这个名字。”

她的话里没有更多的细节可依旧能听出对于亚克的敬重。来访摩尔德加的拉克代思将军率领的第六军团还不算是英尔曼军队中最著名的部队,那些凶猛的兽人我已经在黑雾森林见识过。早年的游历中我并没有深入过雅辉尔平原,但也知道那里地广人稀。击败整整五万人的兽兵,他怎能做得到?

没有得到维多剑士附和的尤尼雅将我当成了争论的对象:“我们确实还不是很了解他,那次流风盟会我和齐格飞没有来得及赶到,否则依齐格飞的剑术谁是首领还未必。不过如果真象您说得那样,我们并不介意听从他。可月儿兰圣女,您应该为英尔曼——铁面兽魔的称呼更适合他——感到难过。既然你们一样的喜欢战争,他一定会很乐意见到您。不过您得小心点,听说那只野兽还没有妻子。”

甚至维多利亚都为她最后一句话皱起了眉毛。可从她们嘴里听到了亚克的另外一些消息的欣喜让我愿意忽略它,这一切误会都将因为亚克的到来而消除。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灰眼睛科曼大师:“昨天晚上唤醒我的那位魔法师,你知道他是谁?”

“您是印莱特公主当然应该知道他是谁。”

“我知道,难道他就不怕我向魔法圣教告发?”

尤尼雅又笑了起来:“如果你想假借圣教的手来除掉科曼大师,那也未免太晚了。你们将永远也找不到他。这也难怪,这么多年来大师一直背负着杀害你父母的罪名。大师如何挑逗起摩尔德加人的怒火你是看到的,可你不知道……”她忽然停住不说了。

是啊,我才想起科曼大师曾经杀害过我的“父母”,看着尤尼雅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而局促不安的神情,我不禁笑着用亚里巴桑语言对另外一个人说:“维多利亚,你把我当成了个南亚里巴桑人,面前的这位姑娘则坚信我是印莱特公主,而魔法圣教让我成为圣女。人们决定着我是谁,你认为我应该选择哪个身份?”

“这个问题应该由你来告诉我。”她以同样语言回答我。

尤尼雅的脸色立即变得极其难看,她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优势却给两句听不懂的语言完全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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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在某个时刻亚克会忽然出现将所有的事情顺利解决。可临近夜黑时,一名神色紧张的佣兵将尤尼雅请了出去。城堡中随即酿动起一阵骚乱,声音隐隐传进房间里。时隔不久,又五名佣兵过来在维多利亚耳边低语。等她走后,那几位佣兵却守在门口,时不时惊异地偷看我几眼。隔壁房间里也有了响动,那似乎是娜娃公主的斥责声,旋而消失了。

我正要凝神倾听,刚出去的两个人又都回来,尤尼雅的手中捧着几件黑色长袍。两个人焦灼的神色告诉我事态发展已经出乎意料。

“你一定很高兴吧,月儿兰。你的赤焰魔教已经发现了这儿。那些狡猾的人故意在四城搜索吸引我们的注意。不过要我要是你就高兴不起来,他们应该想到你还在我们的手里。”

“赤焰魔教?不是摩尔德加人吗?”我有些诧异。或者是印莱特人,反正不应该是他们。

“圣骑士齐历亚特的护卫队,还有魔教的教众。那些人身上的标识可不会错,我的部下也不会看错,幸亏科曼大师来告诉我们。”

我心里一沉。在克洛弗隘口前游者费尔纳兰曾隐约提及那位圣骑士与亚克有过恩怨,而提醒她们的又恰恰是我并不信任的科曼大师。亚克呢?午后就再也没有过他的讯息,可我现在反而希望他不要来。在默克桑斯大长老的眼里更无法容忍他,何况他还曾经击败过英尔曼的军队!大长老知道是他将我带到了欧卡亚大陆,也肯定知道他的为人与性格,这一切会不会是赤焰圣教为了引他出来而安排好的陷阱?圣战在即,也只有能威胁到圣战的结果的亚克才是他们的首要除掉的对象。而,如果科曼大师果真投靠了赤焰魔法圣教的话……

尤尼雅不耐烦地将手中的衣物往我怀里一塞:“尊贵的圣女,这里恐怕没有人伺候您更换衣裳!”

心头各种念头一起翻腾起来,让我不知所措。我得想办法警告他,阻止他到这里来!可眼前的几个人都紧紧盯着我。无奈之下,我只得再用起这个身躯的魅力,用最魅惑的声音柔声对尤尼雅说道:“尤尼雅,我并不介意你在这里看着。可我觉得维多剑士与其他人的行为应该更加高贵一些,虽然我是你们的俘虏。”

维多利亚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的身份,急忙转身带着那几个佣兵走出门去。那位小姐却执拗地站在那里没有动弹,真糟糕。

我得把她气跑。

我一面强迫自己做出各种媚态,慢慢展现自己各种身姿,缓缓去解圣袍的各种绊扣,一面不时妩媚地瞟她一眼,说:“除了伊莎……还有维多剑士,你是第三个在这样的时候看着我的人。维多的确很有勇气,是吗?在领主宫可是我亲自为他治疗身上的伤口,拭擦各种血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难以想象他受了这么多的伤。尤尼雅,我得劝告你,象他经历过这么长时间地狱一样的生活的人,你可不能心急。”

事实上我已经心急如焚,说着一些连我自己也觉得混乱的话。我害怕她最后没有被我气走,而我自己倒是说不下去了。幸好这次害怕没有象往常那样变成现实。尤尼雅的脸上慢慢涨得通红起来,维多剑士不在场让她又嫉又恨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与毫无掩饰。

就在她即将发作的时候,我说:“不过,我可以对着神圣的珂斯达玛月亮起誓,我与维多剑士之间没有任何瓜葛,一点也没有。他愿意呆在我身边那是他的事情。”我故意将语调说得象是欲盖弥彰。

“这当然不可能,他是高岗人,你是欧卡亚的圣女。你们是敌人!”

“看来,我和他都几乎将这个忘记了。尤尼雅,你觉得爱情有大陆之分吗?人们爱一个人是爱她的外貌还是身份,或者是灵魂?我忽然想起来了,你也是一名欧卡亚人。听说那些在高岗的人厌恶所有的欧卡亚人,将来你去了那里可要当心了。”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了出来:“不劳圣女阁下操心!”夺门而去。

可是无论我怎么鼓动起本原,都没有任何讯息回应。亚克,你到底在哪里?会不会……恐惧让我放弃了那个不可能的想法——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第一次开始痛恨起门外那些卤莽而无知的人们。也许,也许这些事情都是我多虑了,但愿如此!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让本原连续鼓动两次,也但愿他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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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被带到城堡的四人多高圈墙上时,一队佣兵打扮的百人骑队正好驰出城门。火把和荧光的照耀下,身着火红色骑装的娜娃公主和一个身形与我相似穿着白色大袍的人被拥簇在前面,黑暗中显得特别醒目。在娜娃的身侧隐约是一身灰色长袍的科曼大师。夜雾迅速将这队人马吞没,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闪耀。尤尼雅与维多利亚正凝神注视着远方的动静,倾听着马蹄声在夜空的回音。圈墙内剩余的两百人都已经准备好,默不作声的就等一声令下随时出发。

看到这些我已经知道他们的安排。科曼大师率领的百多人故意暴露出行踪,如果有伏兵的话势必将他们当作劫持我与娜娃公主的流寇,到那时候我们——或者说剩余的人就可以押送着我乘乱从另外一侧山丘的方向突围。这计划不可说不好,甚至我也希望能够成功。可始终有一丝莫名的疑虑在心里徘徊,我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远去的骑队已经驰出了有几个箭程,眼看就要消失在了山的那端。蓦地,一条被几百个火把勾勒出的火线出现在城堡四围,迅速向骑队聚拢。沉闷而急促的马蹄声与呐喊声让身边所有的人都为之失色。空中的元素里又有一种被涉动的颤动,让气氛更加肃穆。我熟悉这样的涉动,在达特夫曼城前英尔曼的军队曾引发过这种气势。

但是,这种涉动却不是从骑队的方向传来!

我沉下心神,放出灵觉在旷野中搜寻——那来自四面八方,已经超出了我所能感知的范围。可这不会错,我知道!隐约中有人推攘了我一下,将我的思觉从空中召回。

“我们得出发了,圣女阁下!”维多利亚在身边大声说道,接下来却用小得多的声音问我:“你都和尤尼雅说了什么?”

看着脸若冰霜正在走下圈墙的尤尼雅,我来不及回答维多利亚,急得指着涉动传来的方向大声喊了出来:“那边有人!是英尔曼的军队!”

“是吗?!我想默克桑斯大长老也在那里恭候着您吧!”尤尼雅冷冷地回答我。

“这是真的!尤尼雅,你一定要相信我!”她冰冷而愤怒的眼神让我开始觉得刚才不应该做得那么过分,也让我知道现在说任何事情都无法让相信我的话。在她眼里,我恐怕已经是一个狡猾而奸诈的情敌了,真见鬼!我只得转而向维多利亚:“你难道也不相信我吗?维多利亚!”

在用欧卡亚语喊出那个名字之后我就后悔了。荧光下维多利亚的脸变得苍白,眼神难以抑制地流露出恐惧,象是见了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幸亏尤尼雅和其他人并没有注意我的话,只是顺着台阶往下走。

我不能责怪她们,我也无法去责怪她们,可她们不应该这样去送死。科曼出现与离去这巧妙的表演——我确信这是一场明白无误的表演——又这样天衣无缝,让我无法辩驳。忽然间我意识到了其中的奥秘:对于赤焰圣教而言,一个死去而忠诚比一个活着但心怀疑义的圣女更有价值,一个活着的摩尔德加公主则可以让摩尔德加人更加听从圣教,而且还或许能将圣教与英尔曼的眼中钉亚克引出来!那些英尔曼的士兵的冷酷无情我也早已经见识过。

亚克,你到底在哪里?不要过来,这是一个圈套!

一股热血涌了上来,也许我只能以死相求,也许还来得及。我挣脱了维多利亚的牵拉一直跑到圈墙的边上:“请相信我。这是一个阴谋……”

“够了,月儿兰!你想从这里跳下去?跳吧,这套把戏只能去对付你那些有眼无珠的情人们,我可不会上这当。我更不介意用你的血来偿还科曼大师的牺牲,何况那些魔教徒们可不会知道你已经死这里。”尤尼雅看着我的眼中不禁流露出深深地热切与痛恨。

是啊,她盼望着我能死去。现在与将来又会有多少人抱着同样的期望呢?我是战争的祸首,可那也是命运的巧合——神故意让我看到了一丁点儿生命的光彩,然后现在又让我为以前作偿还,多么公平啊!也许我早就应该这样决定了。

亚克,亚克。我只是他随手救出的一个没有姓名的人,或者几年以后他还能想起我来的吧?我不能让他来自投罗网。

她一定会难过,伊莎,为了这个“月儿兰”——那不是我。

悲伤与无奈浸透了心灵,我努力分辨出一个方向对迈出了一步又停在原地的维多利亚说:“她会听你的话,维多剑士。记住这个方向,让她往这边走。”那正好是科曼大师离去的方向,那边对元素的涉动最少。

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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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潮水般熟悉的翕动在心中涌起,绵绵不绝。沉寂了一个下午的讯息忽然向我袭来。亚克,那是他。我几乎都能触摸到他的气息,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依旧是那么明晰平稳,可又不一样。有一种眷恋,有一声叹息,还有一丝焦灼。我怔怔看着远方的黑暗中,在火把聚集处的喊杀后隐隐透出几声熟悉的号声,有印莱特的角号,也有摩尔德加的与伊拉宁的。更远的远处,几里外的地方有三道火线朝喊杀声响起的地方延伸而去——我没有想到那些领主的军队会在这时候出现,包括印莱特人。

亚克,你在和我说话?想告诉我你没有离开?可为何要叹息?

尤尼雅听到了号声脸色大变:“月儿兰,我没有时间和你纠缠!多诺万的勇士们,上马!”她不满地看了呆立的维多利亚一眼向我走来。

熟悉的气息阻止了我下跳,一个奇异的共振在本原跃动而起!我仿佛看见斗气慢慢被鼓动,看见了一柄长剑散发出的金色光芒。顺着我的目光,尤尼雅看见了那个选定突围的方向火光燃起,喊声响起一片。接着是英尔曼低沉抑郁的军号!

城堡周围里余外各种荧光猛然亮起——那是埋伏的英尔曼军队揭去了萤石上的遮布。数千道整齐有序的星光迅速向城堡涌来,马蹄声如闷雷一样席卷大地,掩盖了其他一切声响。

气息消失了,在火光燃起的同时。我无暇去看身边人脸上的表情,山丘隔绝了视线,我的灵觉又无法到达那里。厚厚的黑幕下,低矮的山丘被背处的火光勾勒出道平缓的轮廓。可我知道那里发生了战斗。那里会有多少英尔曼士兵?亚克要面对多少满身盔甲令人畏惧的士兵?有多少森冷的枪头对着他?他不知道在欧卡亚大陆自己身处的险境吗?

看着他用生命点燃起的警示,眼泪禁不住涌眶而出——亚克,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尤尼雅小姐,不能再犹豫了!在城堡里只能等死,冲出去吧!”边上一名老佣兵的话惊醒了尤尼雅。是啊,有着黑夜的掩护也许还能有机会。科曼大师故意让所有包围着的人都看到娜娃公主与“我”已经远离了城堡,那样的话其他人便不会有顾忌。圣女月儿兰在一场战斗中不慎被亚里巴桑的高岗人杀害,多么完美的结局。在这里的人们眼中随后赶来的印莱特人、摩尔德加人和伊拉宁人都是敌人,只有我知道在那些领主眼前英尔曼的军队才不敢杀害我这个圣女。现在那位圣女正在圣骑士齐历亚特的护卫队的包围中呢,而英尔曼的军队一定会在领主军队们发现真相之前完成他们的使命。

我知道默克桑斯大长老不会允许反对他的人存在,可我没有想到的是他是这么急切地希望我死去。

“请给我一柄剑。”维多利亚低声而坚定地说道,眼光恢复了澄静。

“勇猛的战士应该拿着武器,战胜或者战死。”尤尼雅抽出身边佣兵的阔剑亲手交到了剑士手上,脸上的笑容欣喜而无畏:“我们手里还有她,一定能冲出去!”

“我渴望战斗。”维多利亚低哑着嗓子说。

“我知道。”

“我也不畏惧死亡。”

“我也知道。”尤尼雅的神情告诉维多剑士,她甚至比他本人还确信。

“可是,尤尼雅,”剑士指着我说:“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她还在我们手里。英尔曼这声军号是让他的士兵格杀勿论。我在他的军营里呆过,这我知道。”

“那又如何?至少圣女会陪同我们一起死。”

“可这没有意义,尤尼雅,你还不明白吗?”维多利亚的声音尖锐起来:“如果这是一个圈套,就象她所说的那样,如果这是科曼与赤焰魔教早已经安排好的阴谋,那么我们正好落入他们的陷阱!”

“这不可能,我信任科曼大师!”

“那么,科曼大师为何要让所有的人知道娜娃公主与她并不在城堡中?这没有任何必要。为何那个突围的方向会有埋伏?我经历过战争,那些火光表明正是英尔曼的重兵所在。为何英尔曼人会知道我们会选择那个方向?残酷的战争里没有巧合,尤尼雅,我经历过。这只有一个解释。”

尤尼雅的嘴角蠕动了一下,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脸色变得惨淡之极。

维多利亚没有再质问她,转而问我:“默克桑斯大长老为何急着想要你死?那些领主们呢?”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尤尼雅的话被维多利亚打断:“这很重要。她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尤尼雅。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必须让那些领主的军队知道她还在城堡之中,默克桑斯大长老不会让欧卡亚领主们看到自己故意杀害她,这道理很简单。”

“您的意思是我们守在城堡里?”旁边的老佣兵急切地问。

维多利亚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们没有弓箭和檑石,城堡恐怕片刻就会被攻破。那些领主们正以为她与娜娃公主正在科曼那里。尤尼雅,让我带领你的人去吧,黑暗中没有人会想到你和她还在城堡之中。运气好的话,也许在他们找到你们之前可以有人能够告诉那些领主的军队。”

那些闪动的荧光已经汇聚成几个团,径直向城门奔来。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催得人心焦。

“我去!你留下。”尤尼雅终于开口。

“不,这不行。”一直默默听从着尤尼雅的老佣兵忽然说道:“二十年前我们没有保护好老领主,将来也许我们也没有机会保护您了,尤尼雅小姐。现在您得听我一回。多诺万城的三千士兵就剩下了我们一百八十三人,可我们要让英尔曼知道我们绝不会屈服——就象二十年前!您还有重要得多的事情要做,这就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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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最近实在是事物繁忙,抱歉抱歉。整日在两种思维间游走——白天为衣食忙活,晚上和灵魂说话……似乎说得高尚了一些,呵呵。如果有可能,徙徒愿意整天坐在电脑面前写作(离开了电脑还不行,有些字不会写了)。

另:有许多读者急切盼望亚克的出现,只是徙徒所知道的故事恐怕让大家一再失望了。

再另:徙徒写东西,恐怕很坚持自己的理解,不能说服自己的东西不会写。

再再另:徙徒另挖新坑如何?《三千纪》绝对不会TJ,只是连我自己也觉得沉重了,想在这个自由的思想世界找个平衡。